在周是图默默思索脱身之计时,孙二孙三也在暗处默默打量着众人。
“二哥,他们好像得罪了来头不小的人了呢。”孙三看着那分散开来隐隐警戒的黑衣蒙面三人幸灾乐祸道,“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会被人宰了呢。”
“别总想着投机取巧,七个普通人,偏偏我们的目标四人中只有一人被缚,这说明这群黑衣人的目标应该以那不知名的三人为主。如此一来,既然此前这群黑衣人未对他们下手,今后对他们下手的可能性也很低。”孙二压低声音对弟弟说道。观其言语,华山三人武艺被封,武器被夺,倒是被孙二孙三认定成了普通人。
“搞了半天还是要动手嘛。”孙三有些有些兴奋,那是一种对即将见血的渴望,若是平时,他早已迫不及待地冲上去砍断他们的喉管,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忍耐,只因那三个蒙面的黑衣人观其行动亦是不弱于己的好手。
只是现在他感觉自己有些忍不住了,那鲜血从脖颈中喷出来的风声,自从他听过一次之后就彷佛上瘾一般,“二哥,不如我们先联手冲上去突击杀死一个,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我们自然可以应对。”
“别冲动!”孙二瞪了他一眼,对他的心性恨铁不成钢,最终还是耐下心解释:“那三个黑衣人的站位在警戒的时候,隐隐以那个黑衣女子为首。”孙二看了看那斜倚在小马驹上晃动黑靴的游落蕊,似乎在确定对方的身份。毕竟游落蕊一身紧身装扮实在不像哪家大家闺秀的小姐,可是那骑着小马驹的游乐神态更不像个杀手。
最终通过她胯下那一匹四肢短小、跑都跑不起来的马驹认定了她的身份。孙二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出来玩乐,但能随便拿出三个好手出来护卫,必定是权贵人物。若伤及对方引得深究,反而会坏了大人的事。”
思考半响,孙二定下结论,“用弩箭,直接远程击杀目标。”
孙三有些愤愤,用弩箭是他最讨厌的方式,完全体会不到砍开对方血管的触感,伤口也因为弩箭的堵塞从而破坏血液喷薄的美妙声音。
孙三那不甘地说道:“我们两个人用弩箭对付四个人要两轮攻击,会打草惊蛇的,还是射杀两个黑衣护卫,然后冲杀去宰了那几个普通人比较好。”
“游玩都带着三个不弱于我们的好手,此人的家世不弱于大人,没有必要平白招惹。否则这次是我们暗杀她,下次可能就是她的家世派人暗杀我们了。”
——
在孙家兄弟商议的同时,周是图也盘算着心中的打算。
周是图走到华山三人的篝火旁微微点头行礼,盘膝坐下。
黑衣人看了一眼,发现行动的是不会武艺的落榜书生,又悄然收回目光。
没有武艺傍身,还真是让人瞧不起呢。周是图见黑衣人神色,心中自嘲。
“吕兄,在下已有脱身之计,冒昧相问,不知道几位武功何时能复?”
吕续期面有难色:“他们在我等命门穴留下一股劲力,这股劲力使得我等全身全身酥软无力。本来两个时辰劲力消散后,我等自可武功尽复,只是他们不待两个时辰,便继续注入一股新的劲力,故而……”吕续期住口不言,只因他听出周是图的计划似乎需要众人武艺为依仗,可是要在群狼环绕下恢复武艺谈何容易?
命门穴吗,周是图心中默默盘算,场面一时寂静。
终究绿沉云经历尚浅,未听懂周是图话外之音又耐不住性子:“周大哥,你不是已有计划了吗,快说来听听。”
秦奋轻轻拉扯下绿沉云的衣袖,示意师妹安静。绿沉云懵懂地看着秦师兄,终究听从秦奋安排不再言语。
周是图沉默片刻:“若一人武艺恢复,可能帮助另两人尽快恢复武艺?”
“可以,只要一人恢复,再向另外两人命门穴中注入一股相对的劲力抵消原有劲力便可。”吕续期听得周是图似乎有恢复自己等人功力的方法,迅速回道。
“那……不知三位为了脱身能付出何等代价?”
华山三人脸色一变,绿沉云愤愤地用那明亮的眸子瞪着周是图。
秦奋脸色略微阴翳之后迅速调整如常。
吕续期则先是惊讶之后迅速恢复常态,表示理解,拱手行礼,郑重道:“之后但有吩咐,只要不违背师门规矩,在下在所不辞。”
周是图先是一愣,然后苦笑:“在下言语不当,致使三位误会了,在下非是挟恩图报,只是为了脱身之计,三位中少不得要有一人遭受苦难了。”
华山三人这才方知误会,尴尬不已,吕续期行一道歉礼,疑惑道:“不知周兄说的苦难是……”
周是图借宽袖遮掩,从身后掏出一物,赫然是一被打磨的石锥,众人一路竟未发现他是何时打磨。
“荒野之中,即便我等脱身,也难以逃脱。故此需要三位一人受伤,一来为了进入县城医治,人群处我等更易隐藏:二来也是为了恢复各位武艺,对于伤患想必他们不至于时时输入劲力。”
吕续期与秦奋陷入沉思,似乎在思索计划的可能性,绿沉云看师兄们有些意动,心动颇为不舍:“为什么不是你们四个负伤?”
吕续期制止师妹,义正言辞:“不得无礼!周兄四人本就是为我等牵连,怎可继续劳烦他人!”
周是图看了一眼不服气的绿沉云:“我等四人并非他们目标,若是我等重伤,恐怕他们不会费心医治,反而会直接将伤者弃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
旁边秦奋言抬起头,一脸考问神情:“从他们点穴治住我等武艺,尤将我等捆缚的行为来看,他们行事颇为小心。不知周兄如何确定他们不会对伤者继续点穴输入劲力?”
“如果他们真的行事谨慎,就不会任我等在此交谈。对你们的区别对待,只是因为对你们重视,而不是因为他们谨慎。”
听得此言,秦奋低头一脸苦笑,多次强调对我们的重视,看来这伤他是打定主意要出在我们身上了。
“若几位真想确保他们不会对伤者穴道输入暗劲”周是图缓缓吐道,“那便把伤处定在命门穴好了。”
“不行!”绿沉云一脸急迫反对,生怕师兄答应计划,“命门穴乃人体要害,一股暗劲尚且让人浑身酥软无力,若受重伤……若受重伤……”绿沉云本就不好学,虽知晓命门穴是人体要害,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命门穴重伤后果,不免支支吾吾。
“若受重伤有下半身瘫痪之忧!”吕续期补充道,随后又淡然一笑,“那就由我来吧。”
“大师兄!”绿沉云有些急恼,恨恨瞥了一眼周是图,看样子倒是把出主意的周是图给恨上了。
“大师兄……”秦奋轻轻吐出这几个字,面色一时复杂。
“在华山,我的武艺不是最高,天赋也不是最好,做人也不机灵,”吕续期对着眼前跃动的篝火,语气虽慢却越发坚定,“但我终究还是你们的大师兄,自然要保护好你们!”
“大师兄……”绿沉云捂唇,声音有些哽咽。
秦奋默默看着这一幕,面上复杂之色更甚:“师兄能成为大师兄自然是有所原因的……”
吕续期抬头,正视着周是图,眼中既无怨愤,也无不甘,伸手坚定地拿向周是图手中的石锥。
在吕续期即将拿到石锥时,周是图将握着石锥的手突兀收回,“吕兄该不会打算自己捅自己吧?这样莫名的举动恐怕不会让他们掉以轻心,反而会让他们更加关注你。”周是图顿了顿,“我等四人无辜被牵扯,心中愤愤,与三位大打出手,三位武艺被封,被我等四人在混战中伤到也不足为奇。”蓦然,周是图微微一笑,“其实也不用真的伤及大椎要害,在旁边随便捅一个洞,血液浸染之下又有谁能看得清?至于到县城医治之时,等绷带缠身想必……”
周是图话未说完,一只寒芒狭风声来袭,夜色下映得寒芒如同星光。
“小心!”吕续期武艺虽封,眼力犹在,一揽手将周是图拨开。一只弩箭斜插土中三分,犹自晃动不已。
周是图尚未还神,两声叫喝同时传来。
“近淮!”周是图回头望去,秦近淮已趴到在地,一只一般无二的弩箭斜插在其后背。
“是谁!”几乎同一时间,一袭黑色身影如惊鸟跃起,直向弩箭来袭方向冲去,原是游落蕊起身而去。只见她眨眼间已身影漂移,没入山林。直到此时,方才有娇喝传来:“壹贰叁警戒!”
三个黑衣人分站各方,面向外围,以防暗箭。周是图慌忙奔向秦近淮,急切问道:“近淮怎么样?”
陈馈八面色不渝:“箭伤很深,而且看位置很可能伤及肺脉,我不敢随意碰触,尽快送医。”
“喂!我们这边有人受伤了,需要医师!”周是图大喊。
蒙面的黑衣人略微扭头,轻轻一看,又回过头去,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果然这样吗,对我们的生死不管不顾,周是图看见黑衣人表现,心中恨恨不平。
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走向华山三人:“是时候了,进行计划吧,”周是图看了一眼弩箭,“不要用石锥了,用地上的弩箭吧。之后送医后,他们势必会分出人手单独监督伤者。我会想办法引开游落蕊,吕兄将石锥藏在身上,待武艺恢复后伺机偷袭斩杀监督的人,”周是图恨恨地看了一眼那三个黑衣人,压低声音继续说到,“剩下的两人陈馈八和黄和平会帮你解决一个,剩下的一个只能靠吕兄自己了。”
绿沉云在计划中没有听到自己和秦师兄的安排,有些愤愤:“他们两个普通人也能对付得了江湖高手?”
周是图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恨,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他们看到吕兄,势必会将注意力放在你们两人身上,失去武艺的你们再被防备之下势必难以作为;相对的,原本就被他们忽视的我们只会更被忽视,而我们会让他们后悔对我们的轻视。”
周是图见绿沉云似乎还有话说,不由得催促道:“动手吧,趁着他们面向外面警戒,我们正可以推说你被暗箭所伤。”
吕续期对秦奋点头示意,秦奋拾起弩箭,趁人不注意径直插入吕续期后腰,鲜血顿时透过衣衫氤氲开来。
周是图见计划已经达成,不再言语,退回秦近淮身边默默守候。冷静下来的他,已经不再奢望三个黑衣人敢做出决定,现在他只盼着游落蕊能快点回归,那才是真正能做决定的人。
——
另外一边,孙二孙三正被游落蕊拦下。
在游落蕊起身之际,孙二便知道自己判断失误,这位看起来彷佛大小姐一般的人物,是个分外棘手的角色,故而,孙二立即招呼孙三离开,只是现在看来仍然是小觑了这位女子。
要知道自己使用的弩箭可不是射程不过五十步的守城弩,而是采用前朝技艺打造的轻弩,虽然减少了弩箭的重量,只能射击要害来保证攻击力,但射程却是足足达到了三百步。
三百步的距离,不过短短十数个呼吸就被追上!要不是此女顾忌暗处另有敌人,下令三个手下原地警戒,只怕自己二人早已被包围。
必须在他们摸清我们虚实之前逃离,一旦被他们发现来此的只有我等二人,恐怕那三个黑衣人也会赶来。
心思急转而过,孙二反手掏出两把匕首似的短剑,冲孙三低喝一声:“动手!”,立刻俯身冲上前去。
游落蕊见此,嘴角微微一笑,眉间却无半点风情,声音略微低沉道:“正好,反正有两个人,留下一个就够了。”话音刚落,身影一扭,整个人竟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孙二眼前。
孙二前冲的身形急停,正欲寻找游落蕊身影,却看见孙三一副见鬼一般的惊悚表情看着自己身后。孙二心惊,来不及转身,左手持剑顺势后撩,方才急忙回头,却见身后仍无一人身影。
孙二犹自心惊胆颤,却见孙三仍是那副惊悚表情看向自己身后,听闻身后有风声动静,孙二连忙一个懒驴打滚向旁滚去,一直碰到一棵树底方才止住身形。
孙二背靠大树急忙起身向自己原先所站之地看去,赫然发现游落蕊正在原先自己身后,不觉一身冷汗:“敢问姑娘究竟是何人。”话中竟不自觉带上一丝颤音。
游落蕊看着他面对危机时下意识的表现,一丝赞赏之色隐于眼角,却又很快消失无形,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若你未伤及我的人,我倒挺想把你收到麾下的。”
孙二心中掠过一丝绝望,脸上强作镇定:“我看他们被姑娘绑缚,还以为他们是姑娘的囚徒,故而方才伤人,此事……实属误会。”
游落蕊走向孙二:“被绑的不一定就是囚徒,而且即便是囚徒,我的囚徒也不是你可以动的。”
游落蕊脚下每走一步,孙二心中便慌乱一份,终于游落蕊距其仅一步之隔:“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杀华山派的人?“
孙二闻言诧异,被游落蕊一步步逼迫而慌乱的心神因为惊讶逐渐回转。华山派?那四个学子是华山派的人?华山派的人为什么要去参加科举,还是参加文试?
游落蕊自然也想不到两个身怀武艺的江湖好手居然会暗杀四个普通的学子,还是用弩箭这种谨慎的手段暗杀。故而,游落蕊下意识地认为是各门派派遣弟子齐聚泰山的事情泄露,有人意图杀人灭口。
孙二自然也不会知道游落蕊所说的华山派的人是另外三人
孙二心中百转,脸上不露声色,装作无奈道:“我说了莫不成姑娘就会放过我们?”
游落蕊略一思索:“可以放过一个。”
孙二诧异,若异地相处,自己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人。只是偏偏她的回答让自己为难:若她不放过二人,自己定誓死不说,若她说放过二人,他反而不信。孙二略一思考:“那就放过三弟吧,他是听我指令行事,我会以死向姑娘的朋友谢罪。”
“二哥!”孙三闻听此言,心中震惊,想要说什么,出于心中对死的恐惧终究没有说出来。
“好,”游落蕊轻轻应声,“那告诉我吧,谁派你们来的,目标是谁?”
“我要看着三弟离开后再说,以姑娘的轻功,若是存心欺骗我等,恐怕三弟难以逃……”未见游落蕊如何动作,孙二声音却戛然而止,下一刻竟是再无动静,已无声息。
“好吧,我的确是骗你的,”游落蕊扬了扬手:“伤了我的人,又岂能活?”
孙三被孙二莫名的死法吓得战战兢兢,转身仿若癫狂一般向远方狂奔而去。
游落蕊身形一动,已伫立孙三前方,未见她如何动作,孙三狂奔的身影竟是蓦然倒地,脖颈处鲜血狂喷,不一时便将满地枯黄落叶染至鲜红,竟是已身首分离。
孙三奔过的地方,月辉洒下,一条银白色的细线若隐若现,连接在两树中间,一滴血珠于线上凝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