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公主便立即来到我的身边,她紧紧盯着我,她的眼神竟也会这样的锐利,瞧得我好一阵心虚,她离我们并不是很远,也许,是听到了什么,仔细一想,我与向佐说的大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她撇撇嘴,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她娇声道:“亏得人家担心你,你倒是与那向教头聊的开心,天气这般的毒热,你却将我丢在一旁,不理不睬,害得人家好生难过。你莫不是瞧上了人家?”
她还有心情与我开玩笑,可见,她对我并未起疑,其实,我与向佐说话,就已经十分奇怪了,亏得公主是个没有心眼的,否则,换个聪明睿智之人,只要稍微想想,也能抽丝剥茧地想到君许,我又是愧疚又是犹豫,若是以后,公主知道了这些,她……
到时,她应该已经出嫁了吧,不论是嫁给谁,只要不在上京就好。
又在宫里待了两日,我才回到家中,阿娘一见我,急忙将我拉到一旁,阿爹似乎又生气了,大哥也是倒霉,阿爹一生气,便喜欢找大哥的麻烦,这一次,不知是大哥先服软,还是阿爹先消气。
阿娘拉着我进屋,唉声叹气:“你不在的这几日,家里真是乱了套,也幸亏你不在家,否则,你阿爹他又要拿你说事,你大哥也不知是哪得罪了石楠,她竟然提出了和离,昨日夜里,初杨他吃醉了酒,与你阿爹争吵了几句,你阿爹也是一夜未睡,这时候,你就陪着阿娘好生待在屋子里,莫要出去找罪受。”
嫂嫂与大哥回来才不过几日,怎的又生嫌隙了?恐怕不只是嫌隙这般简单,大哥一定是十分难过,否则又怎会与阿爹争吵起来呢?
我与阿娘躲在屋里,这应该算是躲着吧,阿娘不希望我多管外面的事,尤其是我那阿爹,我若现在贸然上前去,定会惹得阿爹更加气愤,不仅害了大哥,就连我自己,也免不了一顿责骂。
外面没有一点声音,可我越发的心惊胆战,许久,我才听到大哥的声音,大哥说:“石楠在等我,我现在就去接她回家。”然后是杯子碎裂的声音,阿爹已经砸碎了家里许多的杯子,他总拿自家的杯子摔,陛下赏赐的一套,他都舍不得用,在家摆着,着实占地方。
阿爹的声音听着是那么的悲切,他不是生气,他是在伤心,在难过,可他也生气,气大哥不懂他的用心,他说:“我本就不同意你娶独孤家的女儿,她若是真心想要跟着你,又何苦这般待你,初杨啊,你是我最看重的儿子,从小,我便教你,为人之道,为官之道,你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男儿家,要成大事,便不该为儿女情长所累。”
“阿爹,你教给我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大哥缓缓说道,“为人,要看的长远,狠的下心;为官,要忠于自己,忠于陛下。阿爹,我都做到了,她,从来没有连累过我,做人辛苦,当官更难,唯有她陪在我的身边,我才觉得快乐,她给我的,是别人给不了的快乐。”
“可她不爱你,”阿爹叹息一声,“我给你瞧上的哪个姑娘不比她好,一个不爱你的人,即使你留在身边,也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和痛苦。”
“我爱她,我爱她就够了。”我只听到最后一句,大哥说的,只要他爱着独孤石楠就够了,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更多的,是像大哥一样的爱,独自坚持地爱着,独孤石楠是不幸的,可她又是幸运的。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
阿娘也叹息一声,她望着我,眼里全是怜悯,阿娘从未这样看过我,为何是这样怜悯的眼神,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喜欢。仿佛我的未来就是这样被人怜悯着的,可怜着的,不仅仅是我,是所有的女人,她们的未来,都变得清晰可见。
阿娘忽然说道:“我的小初雪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很快,就要嫁人,有自己的家了。以前,我其实并不想让你入宫,是为娘的自私,深宫多怨妇,阿娘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在怨恨中,期待中度过一生,君许那孩子不错,他看着你的眼神,是真心欢喜的。”
我本想告诉阿娘,我不想嫁给君许,可望着阿娘的样子,我忽然发现,我的阿娘有白头发了,她老了,我自己的事应该由着我自己来做主,不能再让阿娘为我分心操心了。我张了张嘴,又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阿娘似乎有许多的话想对我说。
“阿娘,你跟阿爹是怎么认识的?”我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阿娘笑了笑,她似乎是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她的眼里全是怀念,却没有一句提及到阿爹,她缓缓说道:“阿娘同你一般大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不想嫁人,想永远地待在家里,那时候,阿娘也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待我总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阿娘很喜欢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可你外祖父不喜欢他,觉得他配不上我,为此,我没少跟你外祖父吵架。”
“后来呢?”
“后来啊,阿娘想跟他一起私奔!”阿娘笑的很开心,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似乎能想到,约着自己心爱的人远走天涯。
我甚至忍不住地问上一句:“后来呢,那人可是带着阿娘你一起离开了?”问完,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那人真的带着阿娘离开了,阿娘又怎会嫁给阿爹,生下哥哥们和我呢!
阿娘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她似乎是陷入到回忆中去了,她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只是那笑里没有一丝的喜悦,这一定是一段很不美好的回忆,才会惹得阿娘这般难过,眼里都是苦涩。
我听见阿娘说:“我也以为他会带我走,我在那儿等了他一天一夜,是你外祖母接我回家的,我一直以为是你外祖父从中捣乱,毁了我和他的缘分,便故意选了你阿爹,你也知道,你外祖父不喜欢当官的人,我就偏偏与他对着来,许是你外祖父怕节外生枝,又生变故,竟默默允了这门亲事。”
“真的是外祖父……”我好奇着,可我又不敢问的太明白,外祖父是个大方直爽,还有些小脾气的老头儿,我想不出来,他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拆散这对有情人,我也不愿相信,我的外祖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疑惑,既然约定了私奔,就不该爽约。
阿娘说:“我嫁给你阿爹后,虽没有我想的那般美好,可你阿爹是个从一而终的人,这些年来,除了我,他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我怀你的时候,才又遇到那人,那时,我才发现,我爱的不是他,只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会骗人的。”
“阿娘……”
“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阿娘是清楚的,”阿娘摸了摸我的脑袋,“莫要让感觉欺骗了你的心,否则,你一定是要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