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去见乔毓,我甚至可以和他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我从来不知道日子也可以过成这样,一个破草屋,一对老夫妻,就着一碗粥,一杯水,几根野菜,并肩望着日升日落……
多么幸福啊!
我和乔毓告别那对老夫妻,我知道,他们并不看重钱财,我特意让人送来了几袋大米还有鱼肉和新鲜的菜,这些米可以够他们吃上一个月,我叮嘱米行的老板,每个月末都要及时地送到这里来。
老婆婆拉着我的手,她对我充满了慈爱,她说:“姑娘,你和乔公子一样,你们都是好人,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在她的眼里,我竟和乔毓一样是个好人,我……我怎能比得上乔毓,他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感谢他们收留了乔毓,我不想欠下任何一个人的情,人情啊,太难还了。
乔毓对我没了最初的疏远与防御,我们一起走在大街上,我们不是第一次走在一起,物是人非。我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他们吆喝着,我知道乔毓听见了,他的步子变得慌乱起来,于是,他干脆停下来,望着那卖糖葫芦的人。
他以前,经常会带两串糖葫芦给我,他还是记得的,因为在乎,所以记得,又因为记得,所以难受,我明白他心里的难受。
“走吧。”我对他说。
他却拉住我,问我:“你想吃吗?”他指了指糖葫芦,可他的目光直勾勾火热地落在我的脸上,他是将我当做云鹤兄嘛,还是他已经猜到我就是云鹤?我害怕极了,乔毓啊,他向来都是聪明的,只是他习惯了去相信,他将所有人都当做和他自己一样的善良的人。
可是,人心是复杂的,他似乎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糖葫芦。”
他“哦”一声,松开手,继续往前走去,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哀伤,阳光下,地面上他的影子是那么的寂寥而孤独,我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他很是惊讶,可他没有松开我的手,我只是想握着他的手,地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影子,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这种感觉真好!他在我的身边,周围都是温暖阳光的,我真的只是想要他每天都能待在我的身边,对我笑一笑就好了。
他径直往前走着,他直接来到乔府门口,这儿曾经是他的家,门上被贴着封条,这个令他骄傲的家,一夕之间,成了过往,不,这不是过往,他们都在他的心里,只要他还活着,乔家就会有希望。
他迟迟不敢向前,他的嘴唇紧抿着,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与自责,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推开这贴着封条的大门,我跟着他进去,不过几日的时间,地上的血迹大概是被清洗干净了,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的活着的气息,时间都似乎被这儿的格局给控制住了,寒冷的,心酸的……曾经的欢声笑语,没了,全部都没有了。
他的手指摩擦着那口枯井,他忍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没有哭出声来,时间可以清理干净心中的痛楚与伤疤,总会好的,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是,我不愿他难过,我只想他跟从前一样。
他突然说道:“我们不该回来上京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初雪,你一定不能明白,你真的不该救我,就应该让我死在这里,陪着我的家人一起,黄泉路上,不会孤单。是我错信了小人,害得一家惨死……都是我的错,最该死的就是我,只要我还活着,这份罪孽就会一直缠着我,哪怕我现在死了,也无颜去见乔家的列祖列宗,我是乔家的不肖子,是乔家的罪人……那天我就看着阿爹阿娘躺在这里,他们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一起,大姐也不该死的,还有我那刚出生的小侄子……就被……就被他们残忍地扔进了这个枯井里,多疼啊,一定很疼的,他们还那么小……四姐本来也不会死的,她被阿娘藏了起来,是为了救我,才会跑出来,她就死在我面前……我就应该死在牢里,烂死在牢里……一点也没错,我乔毓就是个罪人,今生今世,都要带着这份罪孽活下去,可我一点也不想活下去,初雪,你说我的命是你的,那你告诉我,我活着……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这才真正明白他内心的痛楚,我一直以为,这种痛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慢慢得到痊愈的,可是,他竟将所有的错和罪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他认为是他自己害死了他最亲的家人,我对不起他,可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唯一错的,是我欺骗了他。
我不该欺骗他的,他以真心待我,只是,在滚滚的历史潮流中,哪一个人的手上没有鲜血,因为我喜欢上了他,所以我愧疚、难过,如果我从不曾认识他,这一切,对我来说,只是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欺骗了他,伤害了他,换来了他对我的恨,好在,他不知道我就是云鹤,我亦不敢让他知道,我怕看到他痛恨我的目光。
我会补偿他,尽我所能的去弥补他,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成为往日的那个他,一如我初见他的时候。
怪只怪他生在了乔家,怪只怪造物弄人,一切都是天意,天命不可违,他能活着,也是天命,我总是在想,如果那日救他出来的不是二哥,或许他们早就死了。因为那是我的二哥,是孟初宸,狱卒大都是认识他的,所以他们才能轻而易举地逃出来。
乔毓他必须活着,我必须要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哪怕是生活在恨里面,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我会陪着他慢慢好起来的。
我说:“你当然要活着,必须活着,因为你是乔家剩下唯一的血脉,只有你活着,乔家才有希望,只有你活着,你的家人才会安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你必须要振作起来,为你的家人报仇!”
“报仇!”他喃喃着,苦笑一声,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去报仇,他只希望他的家人还活着。
可这就是上京城里的悲哀,生在官宦家,伴君如伴虎,生活的小心翼翼,也敌不过一次的算计,如履薄冰。那是一整个家族,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牺牲一个人的幸福,也可以随时放弃一个人,这就是保全之道,牺牲小我,保全大我。
“所以,你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