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哥的婚期不到半月,陛下突然招大哥入宫,这一去便是半日,我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大哥回来时,满脸的凝重,他的手里握着陛下赐的尚方宝剑。阿爹又将大哥叫到书房谈了大半宿,我奇怪极了,我真的是奇怪极了,心里也越发的不安。
翌日,我还是没见着大哥,阿爹上朝回来,便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定是出了大事,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我满脑子都是乔毓,君许对我说的话,萦绕在心上,我实在是想不透彻。
都说我聪明,如今,我却成了这世上最愚蠢的人!
我这最愚蠢的人,怎能及得上君许的狡猾,大哥的睿智,我沏好茶,正准备去书房找阿爹,阿娘拦住我,阿娘说:“你阿爹定是有烦心的事,莫要去扰了他。”
“阿娘,我只是担心阿爹。”我的心里很是不安。
“你阿爹他经历的事情多着呢,你啊,就莫要担心你阿爹了,”阿娘笑着问我,“你大哥也快成亲了,小雪啊,你可有喜欢的公子了?”
“阿娘,你就莫要再取笑我了,女儿想永远陪在阿娘的身边。”我拉着阿娘的手指,撒着娇。
阿娘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她说:“你可莫要胡说,哪有女儿家是不想嫁人的呀,阿娘可是不能陪你一辈子的,莫要哄阿娘高兴了。”
“阿娘,若是我真有喜欢的人了,难道阿娘就舍得女儿出嫁嘛?”
“自然是要舍得的。”阿娘说。
夜半,我在大哥屋前等着他,月光淡淡的,朦胧的,好似是看不清,怎么也看不清。我等了许久,我听见树叶发出“沙沙”声,无聊地踢着石子儿,阿爹阿娘肯定是睡了,我踢着石子,石子在地上蹦跶两圈停下,可真是懒,非要我踢它,才肯动一动。
石子在地上蹦跶着,蹦跶着……我低头望着那石子,我的视线随着石子的方向望去,我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我顺着靴子向上看,我终于等到了大哥,大哥的眼里满是疲惫。
他知道我在等他,他一定是知道我在等他的,大哥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我的头发被他揉的凌乱,我现在一定是丑极了,因为我看见大哥他笑了,他满是疲惫的目光里含着轻轻的笑。
他当然知道我等他是有话要问他,淡淡的月光落在大哥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淡淡的清冷的光,大哥的目光也是冷的,他说:“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收集乔家造反的证据。”
我哂笑道:“那些证据又何必你们去辛苦收集?”那些证据明明都是他们假造的,可他们偏偏还要装作是辛苦收集来的,哈,真是可笑,我们这些人真是可笑。
满脑子都是乔毓的我更是可笑,我竟然因为他有了这么可笑的想法,这可笑的想法印在我的脑子里,险些让我崩溃。
大哥淡淡地望我一眼,继续说道:“陛下疑心,赠我尚方宝剑,明日此时,我便要去乔家问罪,初雪,大哥不想瞒着你,可是,大哥也不希望你难过,你若是想哭,今夜便都哭出来吧。”
我笑了,我是真的笑了。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难受,乔家被问罪,早就是我们计划中的,早就是计划中的不是嘛?
是啊,原来我心中的不安还是因为乔毓,又是因为他,因为这道光,这道莫名其妙的光,遮住了我的双眸,挡住了我继续前行的步伐。原来这道光并不是我的光,而是一个巨大的绊脚石。
这块绊脚石就快要被铲碎了,磨平了,这真是……真是太好了,可我还是流下了眼泪,我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大哥将我抱进怀里,他的衣裳好凉好凉,就像他的目光一样,就像今夜的月光一模一样。
可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乔毓死,我不能让他死,就像不能让我自己死一样,他就是我啊,是我最想珍惜的,最想珍惜的一个陌生人,我期盼着明日不要到来,至少,不要这么早的到来。
可是啊,时间最是残忍,它听不到我的祈祷,看不到我的期盼,时间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黑夜覆盖了白日,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我早早来到乔家,远远地望着乔家,我坐在轿子里,深夜里,路上没有一个人,我比大哥早来两个时辰,我看着人来人往,渐渐变得没有一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我痴痴地望着乔家门上的牌匾。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他家的门口,可我却等不到我想看到的那个人,我又期盼着,期盼着大哥不要来,大哥啊,你千万千万不要过来。
可大哥还是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哥穿着铠甲的样子,我以为只有将军在打仗的时候才会身披铠甲,他的身后跟着两排步兵,大约有二十人左右,我掀开半边帘子,偷偷望着那边。
我看着管家打开了大门,我看见大哥的手里握着的尚方宝剑,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我听不到一点声响,不,我听到了鸟鸣声,那鸟鸣声可真是难听,可它就这样一直叫着。
我不敢眨眼睛,我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我真的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知道,今夜之后,我会是乔家的罪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乔毓,他会恨我,我也会生活在无尽的噩梦之中。
是啊,这就会是个噩梦,我看到了火光,从乔家大院里升起的火光,我听到了嘶喊着,就像乌鸦的叫声一样,难听极了……那嘶喊声一点一点渗入我的心里,我的手紧紧地拽在一起,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我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我还是,还是一直望着乔家,我似乎是听见了刀剑划破喉咙的声音,我仿佛看到火光中一个又一个倒下去的声音,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那啼哭声突然的戛然为止,那生命就这样的戛然而止。
多么脆弱的可怕的生命啊!
一定很疼的,一定一定很疼的,我突然想起那日喊我“漂亮哥哥”的小女孩,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会不会好怕,会不会哭,她会哭的吧,她一定很害怕的,那般可爱的小姑娘,大哥会不会不忍心,会的吧,大哥一定会的,一定会不忍。
我还是要望着,望着白色的墙,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我只能看到那淡淡的,红色的火光,不,那不是光,那是血,都是红色的血,还有乌鸦难听的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