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乔毓,已是三日之后。
我等了他半个多时辰,他才匆匆赶来,桌上的茶早已凉了。他又拿着两串糖葫芦,说着:“都怪我,让你等急了。上次见你爱吃,便给你带来两串,让你久等了。”
我接过糖葫芦,放在一边,重新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我望着他,问道:“不过是买两串糖葫芦,怎么会晚了半个时辰,莫不是又有一只兔子拦住了你的路?”
他知道我是在故意取笑他,可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红了脸蛋,他挠了挠脑袋,腼腆地笑着:“你就莫要打趣我了,刚刚在路上我遇到一个姑娘,她扭伤了脚,我带着她去找大夫了。”
“姑娘?”我心里酸酸的,“那姑娘可漂亮?”
“我连她的模样都没瞧清。”乔毓无奈地望着我,又说,“我是找来两个妇人,给了她们一人一两,是她们扶着那位姑娘去的,我只是在前面引路,待她家人过来,我便走了。”
这倒是乔毓能做出来的,那姑娘定是要难过几天,他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那姑娘偏偏就摔倒在他面前,如此奇怪,他却一点儿也不疑心,可真够笨的。
我直接唤来小二,点了几碟小菜,大都是辣的,又叫了几壶酒,乔毓就这样安静地望着我,我指着这些菜,对他说:“这儿的小菜看着丑,却是最出名最好吃的,这的酒应该也是好的。”
我给他倒上一杯酒,他连连说着“好”,我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果然辣,我揉着眼睛,说道:“真是辣,连眼泪都给辣出来了。”
乔毓望着我,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也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他的表情古怪极了,不过一会,我就瞧见他额头的细汗,他又忙喝酒,猛地咳嗽起来,原来,他也不会吃辣啊!
他一定是觉得我心情不好,所以陪着我,真是傻,他明明可以看着我吃的。跟他待在一起,我的智商都急速下降了,我拦住他,幼稚极了:“这些可都是我花银子买的,你要想吃,便自己叫去。”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竟带着点宠溺地说道:“好,都是你的,那做哥哥的我,吃两口总是可以的吧?”
我摇摇头,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说:“不可以。”
他便真的乖乖放下了筷子,倒上一杯茶,递给我,我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了他的指尖,我抬起头,正好望见他的双眼,他认真地望着我,仿佛有着无限的柔情,我的心微微一颤,忙缩回了手。
他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他喝下那杯茶,他说:“我到宁愿你是个爱哭鬼,这样,你就不用故意吃辣了,你若是有心事,可以同我说,我可能帮不了你,但是……”
我急忙打断他的话,我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我一点也不想听,他就应该对我坏一些,一旦我无理取闹,就该拂袖离去,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我一定要救出我的大哥!
再看他时,我是笑着的,我说道:“我哪有什么心事,我只是想说,认识你,是我云鹤今生今世最大的一个意外,不过,能与你在此共饮一壶酒,乃是我云鹤最高兴的事。”
“大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云鹤的哥哥。”我又倒两杯酒,趁他不注意,我将指甲里的粉末落进酒里,这是君许给我的,是迷药。乔毓急忙接过杯子,大概是我第一次叫他大哥,他很是激动。
他说:“我在家排行第五,今日,我们在此结拜,你便是我的弟弟,你便是乔家的人,往后,你唤我一声五哥便是。”
我们双双跪下,我听着他说:“我乔毓愿与云鹤结为异性兄弟,我为兄,他为弟。尔后,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天地作证,山河为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虽不同生,死愿同死。”
我也说:“我云鹤愿与乔毓结为异性兄弟,今生今世,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执手一生,伴随左右,愧为今日,以报来生。”
他望着我笑,他还是沉浸在结拜的喜悦中,并没有完全听清楚我说的话,我说,愧为今日,以报来生。
酒入愁肠,乔毓却是欢喜,他望着我,望着我笑,他唤我:“六弟。”他将我视作乔家的人,视作他的亲兄弟。
我们一起吟诗,一起饮酒,然后,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清楚,这是药效来了,我望了望窗外,我与君许约定好的时辰已经快到了,我拿出君许给我的狼形玉佩,我曾在书上见过,这是突厥皇室的信物,我在心底千遍万遍地说着“对不起”,他安静地睡着,嘴角微扬,似乎是在做着美梦,就连梦里,他都是笑着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将玉佩和信塞进他的怀里,我以无限的眷恋和歉意凝视着他,我的手轻轻描绘着他的脸颊,我的吻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的心痛,鬼使神差地吻在了他的额头上,我吻了他,他却不知,我是个姑娘家。
就这样傻下去吧,永远不要知道我就是云鹤。
我用手绢将糖葫芦包好,我终于舍下他,我走了,一个人,以往这条路上的人最多,也最热闹,可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我安静地往前走着,我没有等君许,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乔毓被带走。
走着走着,我竟走到了湖边,风吹着湖面,却没有一点涟漪,我望着手里的糖葫芦,笑了。我终于明白,我不是病了,我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竟喜欢上了这样一个良善的人!
遇上他,绝不是我的劫难,但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如果当初,就这样错过该有多好!他甚至还将我当做他的好弟弟,而我,早就已经,已经偷偷地爱上他。
我终于能理解我的二哥了,若是二哥知道,他一定会狠狠嘲笑我一番吧,我拆散了二哥和阿若,所以,上天罚我,让我亲手去陷害一个我喜欢的人,我的脑子里全是他的笑容,那样好看的笑,怕是再也见不到了,眼前的光,心里的光,都渐渐被黑暗笼罩。
我将糖葫芦扔进水里,我看见湖面泛起涟漪,我看见我的手帕漂在湖面上。又或许,再见,我不再是云鹤,而是孟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