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一天,天空碧蓝。那天刚好是个周日,下午照常放假半天,我和韩其灼决定去
南山旁的田野里放风筝。
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风一吹,黄色的花朵便连动翠绿的枝桠一起摇摆,它们同时倒向一个方向。
韩其灼站在我旁边,闭着眼睛问我:“喻然,你知道现在刮得是什么风吗?”
我诧异:“我不分东南西北啊。”
“现在刮的是东风。”
“哦,为什么?”
他张开双臂,身体随油菜花一样倾倒成一个60°的锐角。
我假装成拿话筒的样子问:“请问同学,在油菜花地里做广播体操是什么感觉呀?”
他则一本正经,“你看,这样就能知道风的方向啦。来,喻然,你试试。”然后便抬起我的手臂,让我的身体也随之偏向一边。
“你闭上眼睛,是不是能感觉到风从脸的这边划过去,从这只手再到那只手?”
“恩。”我点点头,“然后就从这里逃走了!”
“对,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
他笑得很开心,竟有种数学老太听到我们说出正确答案之后的慈祥。
“可还是辨不出方向啊,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只手到底指的是哪个方向啊!哈哈,韩其灼你真笨,这点道理都不懂,还当我老师!”
“哦,是吗。”他恍然大悟。
我看着他笑,然后问:“不过,有没有想起小时候啊?”
他点头,说:“但是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开始用脚滑地面,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
有风吹过,带来了春天所有的问候。我们在“各种问候声中”站了很久很久,像是凝固在风里的两塑雕像。
最后,我一屁股坐了下来,嚷嚷着:“好吧我投降,站累了要坐会儿。”
“要是玩一二三木头人,你准输!”他笑,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个保温瓶,“尝尝,这是我自己做的!”
“里面是什么?”
“韩大厨的原创‘薄荷冰’,幸亏天冷,不然早就化了。”他盛了一些淡绿色的碎冰,又在上面放了颗樱桃,“OK!当当当当——”
“像不像小时候吃的碎碎冰?”我尝了一口,啧啧嘴巴,竖起大拇指。
“对呀,就是薄荷味儿的碎碎冰。”他往嘴里塞了一颗樱桃,“其实,薄荷叶是法国人常用的一种调味品,就像我们日常用的姜葱蒜一样。”
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小时侯看书看的呀。”
“我好像光玩布娃娃了。”
“所以现在好像永远长不大的样子!”他顿了顿,“不过你有一个很棒的童年。”
“可你也有一个很棒的回忆啊。”
韩其灼若有所思,望向远方,“是啊,可是不久,这片田野就要被开垦了。”
“真的吗?为什么?”
“真的。”他点点头,“所以,在它消失之前,我们就再在这里放最后一次风筝吧!”
他打开书包,我看见里面是一只一模一样的风筝。
“之前那个,已经不能飞了,所以我打算一直珍藏!走吧,咱们再到远一点的地方,那边怎么样?”他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喻然,快过来,风筝放起来了!”
他在不远处向我招手,我看见风筝从他的头顶起飞,他奔跑,风筝便徐徐上升。
于是我喊道:“来了来了!”
他将缠着玻璃线的手柄递给我,才发现是我那红色的拱形积木块儿。
“只是风筝不能飞了,但积木还能用啊!而且,我们的风筝是最高的!”
我看向天,湛蓝的天空里,其实只有我们一只——可我还是不自觉地想起了小时侯。
满天的风筝五彩缤纷的挂在天上,有老鹰样子的,也有蝴蝶样子的,但更多的还是像我的这种四四方方的。
有的飞的很低,那下面的人就使劲儿的奔跑,有的不小心挂在了树上,大人们就想尽办法去够,而更多的则是飞的很高的,它们像是贴在云朵上面一样。阳光暖洋洋的,风却是清爽爽的,大人们的身影,孩子们的奔跑,也在那舒舒服服的马上就能伸个大懒腰的空气里,随着摇曳的油菜花瓣一起,一会儿变得清晰,再一会儿变得模糊。
突然就觉得,似乎这世间,没有比这再美丽的画面了,也没有比这再美好的记忆了。
“喻然,你笑什么?”
我回过神,说:“再次回忆,感觉真好!”
“那么,就让我带你进入第二个回忆吧!”
韩其灼收起风筝,拉着我向回跑去,然后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卷银色的纸说:“这次我们要叠第一百只纸飞机,许下我们的第一百个愿望!”
“那第一百个愿望是什么?”我问。
“是你。”
说完,他便用力地将手中“飞机”飞了出去。
只见一条银色的光带,穿透飘满油菜花香的田野,向着远处漂浮了更多橙色云朵的天空飞去。那些原本灼热的云,便也像是被感动了一样,慢慢地融进银色的光带之中。
天空浅橙色,白云深白色,太阳的边沿最后亲吻着大地,轻柔地,在落入油菜花翠绿根茎的那一刻褪幻成了一些携带了雪白色调的蓝,它们镶嵌着荧光,和闪烁的星辰一起,编织着美丽的梦,让我流连。
如果风有形状,我想捕一些放进书包,如果花香能永远停留,我想采一瓶带走,田野不久就要消失,而我,怎么也不想离开。
我问韩其灼:“那以后再想放风筝了怎么办?”
他说:“会有更好的地方。”
我点点头。
因为我相信,只要你努力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