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那天,和校长的致辞一样,秋高气爽,国旗飘扬。
二百八十米的小操场上密密麻麻的坐满了大概三十几个班,虽然大家摩肩接踵,但是三个年级的队列还是很容易区分的。
高一的学生,校服穿得最整齐,听得也最认真,他们像是初来乍到的选手,经过中考后一整个暑假的休息,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虽然经验不足但时刻准备着。他们随着各个校领导以及学生代表慷慨激昂的发言一起,时而点头,时而鼓掌,有时还没等主持人说完“下面,有请……”的固定句式,高一方阵便有人先起掌,然后主持人后面要念的那个人名,便淹没在了掌声之中。
中间的高二方阵,活力则明显不及高一,但仍有学生跟个没事人似的说笑着。
记得初中开学典礼的时候,学生代表都是只有一人,但是胜阳这次有三个,一个年级一个,穿插于各个校领导的发言之中。
其实,人多点也好,结束了,高三不就正式开始了吗。
发言的基本全不认识,我一般是先眯着眼睛看看长相,然后就又开始我的梦幻神游。我们这片高三区域也差不多都是我这样的,大家似乎都在抓紧最后的闲暇时光,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直了直身子,心想这绝对是继课间操之后审视全年级的大好时机,才发现整个年级几乎没有人穿校服,和旁边两个方阵形成鲜明的对比。
记得以前类似开学典礼这种重大仪式,都是要求统一服装,可我怎么也不记得杨雯青有交代过啊?肯定没说过,不然大家怎么这么有默契。
不过也是,这重要吗?
然后,我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们穿着相似,皮肤白皙,长长的马尾辫也在风中飘逸得与众不同。
她俩就是五班的班花兼学霸,牟雪娇和王佱,两个人仔细看长得还是不一样,虽然都是穿着以粉色色调为主的格子衬衫。
牟雪娇是大大的单眼皮,不笑的时候,眼神里透着股高贵和英气,笑起来却又成长长的凤眼,有一点可爱,她捂着嘴跟旁边的王佱说了句什么。
王法则是大眼睛双眼皮,但绝对不是洋娃娃的那种,她朝牟雪娇点了点头,有种和年龄不符的知性美。
“看什么呢?”慕小霖突然在身后戳了戳我,我一个激灵,差点扑到前面离我不到半米的韩其灼身上。
“慕小霖,我跟你没完。”说完,便又迅速成罗锅状。
“瞅情敌也不用这么隐蔽吧。”她仍不放过我。
什么情敌,那都是谣言。
其实,早在韩其灼转来没多久,就曾传言荤素不进的牟雪娇终于开戒了,她给韩其灼写了封情书,并委托王佱转交给蔚飞,而蔚飞又将情书给了韩其灼的同桌闫玉露,最后由闫玉露转给了韩其灼。
我当时还问蔚飞,你直接给韩其灼不就得了,给闫玉露,不等于给了全年级吗?
我这是瞎操什么心。
蔚飞则委屈的说:“我一个男生给另一个男生信,你说同学们要是看见了,不觉得别扭啊。”
“那你们可以相约厕所啊。”谢忱悠悠地说。
…….
最后信到底什么内容谁都不知道,所以是不是封情书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我宁愿相信,那都是谣言。
到高三学生代表发言了。
刘野宣誓似的音量从开始就没掉下去过,它打破了我的沉思,我再次直了直身子,顿觉神清气爽。
选他发言纯属意外,但也不算离谱。
“最近忙数学竞赛,没空写发言稿。”年级第一如是说。
“老——老师,我怯场,光写不念行吗,我作文特别好。”年级第二如是说。
总之就换到刘野这里了,还好没出年级前十,不过这种各方面都不错又在同学中颇受欢迎的人,放到哪个角色里,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吧。
有时候选你,不代表你是最好的,而是代表你是最适合的。
主席台终于传来了“开学典礼圆满结束”的声音,我们鼓掌,却又有点不舍,好像马上就要敲开地狱之门一样。
“好,那就请各班带回。”
随着校长的一声令下,小操场便开始由水泄不通而变得井然有序,自觉地从高三年级先行撤离。
哼,我们这群不穿校服还被优待的人。
回班之后,杨雯青就组织班委及各科的课代表到实验楼搬资料,于是教室便从讲台到地面,逐渐堆起一摞一摞的“小山”。我开始心疼这些“搬运工”,还有在坐的每位同学。
原来,将自己填满花椒大料,再放进“考”箱,并不是闹着玩儿的。
从第一排开始,大家默默地传递着手中的资料。像平时考试传卷子一样,并无喜悦之感,反倒是多了些沉重。
“咱们胜阳真是有着迷之一般的自信,年年如此。”慕小霖一边传一边摇头。
才发现原来每份资料都是一样的白色封面,上面则印着“胜阳一高高考全真模拟”、“胜阳一高高考专项练习”等几个黑色大字。
统一的白色打印纸还有些透明,它们被几个脆弱的银色订书钉钉在一起。说真的,摞一起根本分不出哪本是哪本。
忽然就想起初三时,我们给花花绿绿的参考书包书皮的事了。
学习好的用什么参考书都能考好,所以他们一般不包书皮,再就是年级里那几个“天才”,他们几乎也不用什么参考书,光背背公式,做做下面的习题,也能举一反三轻松考个好成绩。真正包书皮的,一般都是那些既没超凡智商又想努力的“好”学生,以及指望再冲一冲,也许就能变成“黑马”冲进市一中的中等学生,他们才会把分数寄托在参考书上面。
而每到自习或课间,他们就捧着自己的那本“秘”籍埋头苦练。
忽然就很想笑。
我开始在每本的侧面写上各科的科目和自己的名字。
而就在这时,杨雯青在讲台上面说道:“同学们,静一静!这是咱们高三的学习资料,以后上课,所有的老师都会按照上面的内容带领大家进行复习。”
她顿了顿,然后看着下面仍然心不在焉的我们,一口气地交了老底:“其实呢,这是胜阳一高全体教师根据近几年的高考出题方向和趋势总结出来的,里面不仅荟萃了历届高考的典型试题,还有咱们学校的几个特级教师精心编写出的新题,这些题目更新颖,也更具挑战性。当然,还包括像黄冈中学等一些名校在内的部分复习资料,而这些可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老杨你就扯吧,哪个学校会把这东西给你。”
“慕小霖,不一个省,不存在多大竞争。”谢忱扭头。
“那北大清华还不是只有一个,总之内部资料这事比较悬。”
慕小霖掀开透明的一页对着空气看了会儿,讲台上的杨雯青还在继续。
“大家不要觉得简陋啊,学校也是考虑到高三资料比较多,这些又只在咱们内部使用,鉴于成本纸质可能会有点差,所以也请同学们理解。总之,这是非常宝贵的资料,希望同学们引起重视,我不管你们私底下还买了什么参考书,但是,一定要在完成学校资料的前提下。”
有风吹过,薄薄的书皮被匆匆地掀起一个角,我深吸了一口气。
气温开始凉爽起来,但日照也开始缩短,秋天真的来了,夏天那样的炎热,恐怕是很难再看到了。
而我的高三生活,就在那个短暂的开学典礼之后,正式开始了。
后来有人问我,你觉得那一年是什么颜色的?
我说,白花花的。
接下来,就是模拟考试了。
这是胜阳的传统,要求完全按照高考的顺序和流程。其实也不代表什么,就是在首轮大复习开始之际先来个摸底。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爸再三强调,千万别重蹈中考的覆辙,卷子一定要看清楚,选择题不要犹犹豫豫,不会的就先选B,别写到最后才发现时间不够用,然后一慌就容易出错。
我妈说,你爸以前数学总考年级第一,听他的准没错。
但我为什么数学这么弱,点还这么背。
记得当年中考,第二门也是数学,卷子是很长的那种,我们需要先折短,再开始做题。也不知是我折法有问题还是前后时间分配得不合理,总之直到交卷我都没发现自己整整漏了最后一页的正反两面,还全都是十分儿八分儿的综合题。之后和同学们对答案的时候我还说,这次数学最后几道大题,出得也太简单了吧!
然后,就听见我的好心情碎了一地的声音,就这样,后面几门均发挥失常。
考完最后一门那天,我就说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本校上高中,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并把自己在家闷了两个月,以表决心。
但是后来,我是怎么被我爸说服来胜阳的我早就忘了,只记得那时我答应的还挺快的。
我长大了,干嘛和前途较劲呢。
所以摸底考试,一发卷子我就整体翻了个遍,找准最后一道大题,先写了个“解”字(那时考试不能在卷子上做任何与答题无关的记号),才开始做前面的选择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我沙沙作响的卷子上,画了一圈又一圈。
画面里,我像是被调快了镜头,只剩下奋笔疾书这一个动作。
好像我们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它曾经被我们厌恶过,鄙视过,嗤笑过,也像躲瘟神似的逃避过。
但是后来,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我们才意识到,那个曾经被我们重复到要吐的动作,其实是所有里面,最简单的。
两天后的一大早,杨雯青便兴奋地抱着英语卷子走进教室,她站在讲桌旁说个没完,卷子都忘了放。
“这次大家考的不错啊!”她顿了顿,继续:“这次考试,韩其灼是咱们班第一,年级是第三名,刘野是咱们班第二,年级第六名,所以,刘野要努力咯。”
杨雯青最后一句一反常态的句式,再配上那难得一见的笑容,怎么看刘野的表情,都有些尴尬啊!再回想起第一堂课,她对我似笑非笑时别扭的样子,我只想说,老杨您还是板着脸比较讨喜。
可能她确实不擅长开玩笑,也可能,是我们早就适应了她的严肃。
“虽然我们和四班是并列次重点,但是以前,每次考试,咱们班总是比他们差一点,而这次,我们终于超过他们了,平均分比他们班高出了0.75分!和第一名的五班也只差了3.25分!总之,我对大家这次考试非常满意!”
我看了一眼身后韩其灼空空的位置,这个人在为我们班的平均分做了巨大贡献之后就消失了,已经两天没有来了,自从上周开学以后,他就有点不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