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指一扣琴板，激昂之声戛然而至，余韵却仍在绕梁。
众人陷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终于不知是谁先击了掌，余者才从那琴音营造的幻境中醒过神来，纷纷随应。
沈沐清这一曲所造之影响，明显要高于萧婉莹。
连对她素来轻视的李云慈，此时也不好再出言奚落，便闷声闷气的喝酒，不说话。
萧婉莹的指节攥了攥，又豁然松开，欠身笑道，“沈妹妹这一曲可真是令人佩服，造诣堪比在世伯牙，姐姐甘拜下风。”
沈沐清浅笑，“操弄着玩的，图个乐，给大家助助酒性，当不得姐姐这么夸。”说完，一甩琵琶，潇洒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萧婉莹看着她的背影，咬紧了下唇。
景承煜偏头紧盯着沈沐清飒踏返回，神情中透着复杂，怜惜多于惊讶，他趁着沈沐清坐下时，悄悄捉住她的手，牢握在宽厚的掌心中。
沈沐清瞧他那一脸深情样，莫名其妙，便笑了，低声戏谑道，“侯爷，你这是被我感动了？还是被我惊着了？”
“本侯想抱着你。”他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简直惊世骇俗。
害得沈沐清立刻紧张的四下张望了几眼，倒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还好，除了李云轩，人人都在恭维永王，所以这句臊人脸皮的话，没人听得到。
至于李云轩，她冷冷看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未瞧见，那人见她投过视线来，瞬息含了惊喜，可转瞬又被她冷眸扫入了谷底。阴沉沉的脸上再难寻觅到善意。
“侯爷，你喝多了？干嘛要说疯话？”沈沐清悄声提醒，眼神警告，恨不得抬手拍拍他的头，让他清醒清醒。
景承煜轻轻摇摇头，攥她的手握的更紧，“本侯说的真心话，若不抱着你，你怎么知道背后还有一份依靠。”
沈沐清愣怔住，继而明白了，他从她的琴音里，听懂了她的心声。
她微微垂目，不再说话，无声的感受着那只手的温暖和力度。
永王府的酒宴散去后，立刻有密报送进了宫。上面详细罗列了酒宴出席者的名字，在席间与何人交往，又说过了什么话。
密报有两份，相互比照，竟然丝毫不察。
景帝拿着密报意味深长道，“信王倒是实诚，一笔不多添，半字不落下，所载与暗卫交上来的一致。”
太监温良笑眯眯道，“这是信王对皇上忠心，他知道在这皇城下，唯一可以依靠效忠的只有皇上您。”
“温良，你这话里有话呀。”景帝放下密诏，似笑非笑着说，“莫非永王就没这见识？”
温良脸一僵，忙跪倒道，“老奴眼皮子浅，失言了，望圣上恕罪。”
“起来吧。”一丝笑纹堆上了景帝的眼角，“你这浅眼皮，说的话倒也不是没道理。那你在帮朕想想，这信王，朕到底能不能信？”
“圣上打算怎么信？”温良站起身，弯着腰小心着问。
景帝沉吟了一下，抬起眼，龙眸内精光流转，锐利夺人。“当然是能高枕无忧的去信，方好。”
虽是父子，因为皇权加身，也隔着心。自古以来皇家不讲情，子杀父，父杀子，兄弟相残屡见不鲜。
到了景帝，亦然。手握江山，那滋味虽美，却高处不胜寒，常常忧心有人会夺走他的权柄。
而往往最让皇上卧枕不安的，就是那些成年皇子，若是在加上母族势大，那可更是让皇上芒刺在背了。
温良笑的老道，“那老奴就斗胆说说蠢话了，若说的太蠢，圣上您也就当听一乐。信王殿下低调恪守，没什么野心，也不谙争宠，最妙的是，他没有母族可倚仗，除了一心效忠圣上，全无出路，所以，老奴蠢见，皇上对信王倒不妨一信。”
温良说完，不敢抬头，御座上的景帝沉默良久，就在温良开始生出忐忑不安感时，方听到景帝说，“朕有些饿了，想吃那填了蜜的艾窝窝。”
温良顿时胸口一松，媚笑着退出殿外，去准备。
行至九龙影壁后，一声猫叫留住了他的步，他支走了余下的小太监，方回首，尖细着嗓子说了一声，“出来吧。”
话音落下，从乱杂杂的树缝里头钻出来一个人，低眉顺目弓着腰，一见温良，先挤出了十分笑，赫然是当初伺候尹照容的荀洛。
“干爹，有劳了。”
温良鼻孔里挤出一声哼，“猴崽子，以后这种事少来麻烦你干爹我，你知不知道，方才就为了替信王说那遭子话，钢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荀洛笑的越发低气，“干爹受累了，您的这份大恩德，儿子我铭记在心，信王他也一定会念着您的好。”
那一夜，沈沐清睡下后，又做了噩梦。
梦里的李云轩不再是虚质，他从沉渊中走了出来，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沈沐清。
“清儿，为什么躲着本王？你是本王的，不，你是朕的，你是朕最爱的皇后啊……”
沈沐清捂住耳朵不想听，脚下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悬崖边。
李云轩笑的更加狰狞，“你没退路了，若不想掉下去，万劫不复，就快投入朕的怀抱。”
李云轩张开了双臂，逼近她。沈沐清惊叫着转身，看着那万丈悬崖，终于一狠心跳了下去。
她能感觉身体在坠落，能听到耳边响起的呼呼风声，忽然一双手抱住了她，托举着她终止了坠落。
她反手握紧了那只胳膊，碰触下，陡然惊醒，那只揽着她的胳膊，竟不是在做梦。
“你是谁？”她迅速的睁大眼睛，在黑暗里警觉的去辨别那个人。
“夭夭，你做噩梦了。”黑暗里，那人声音醇厚低沉，带着安抚的力量。
“承煜？”沈沐清蒙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闺房里？”
“本侯睡不着，便想来瞧瞧你。”景承煜边说，边厚脸皮的把她往床里面挤了一挤，搭上来一条长腿，靠坐在她的榻上。
沈沐清又惊又急，“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怕我兄长……”
“我坐坐就走，你别紧张。”景承煜长指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脸，“夭夭……我其实……想问你一件事。”
听他吞吞吐吐，沈沐清心思一动，马上便反应过来他想问什么。
“你和李云轩……我是说假如你真的曾经历过一世，你和他……”
沈沐清在黑暗中阖紧双眼，犹豫了很久，方缓缓张口。“前世，我曾嫁给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