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拗在火堆前，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沈沐清闲话。东拉西扯，天南海北，极富兴致。许多时候，沈沐清似听非听，他也浑不在意。仿佛只要能借机守在她身边，已经十足满意。
这会的他没了煞气，有了些啰嗦的可爱。透过他真切挂笑的眉眼，沈沐清越发想念景承煜了。
他和景承煜是一种人。强大又直介，骄傲又敏感，只是他比景承煜多了看轻事体的嘲弄，似乎任何事物与人在他眼中，都能瞧出什么可笑生鄙的成分。
“为何一定要来大饶杀人？”趁着他喘息的间隙，沈沐清问道。隐隐的有股郁气，想要弄清楚些什么。
他怔了怔，越过跳动的火苗看向她，混着一丝深蓝胡血的眸子里，萦绕着一股看不透的气息。
“北凉需要这场杀戮，像军前祭旗一样。想你也知道，这些年北凉一直被景承煜压着打，贵族们早吓破胆了。”米禽嘉炎抓着根草棍，在火堆旁闲划着什么。
沈沐清嗤之以鼻，“杀了景承煜，北凉就能团结一心，奋起强大吗？可笑。”
米禽嘉炎不置可否，却笑道，“你说的对，杀一个人不足以彻底改变什么。但，他们会奉我为神，万民归心，摆脱如今一盘散沙的局面。”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成就你自己。”沈沐清很讶异，自己竟有耐心与他说道这些。
他再度定神看着她，她脸上的不屑，眼底的轻视，让他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像终于有人理解了他所作所为那般生出欣慰。
“这天下间，谁不是为自己。衰草尚且争曦光，何遑是人呢？”他反问。
沈沐清冷笑一声，并不置辩。沉默中，感觉到他眼神直定定的勾在自己身上，像多了实质的压力，令她不舒服。
“你不会成功的，因为你不是他的对手。”沈沐清淡淡下了裁决。
他有些不乐意了，未阖拢的嘴角逸出一贯的轻“嗤”声，“你向着他，才会不识庐山深浅。实不相瞒，我从十二岁起便一直在琢磨着这个对手，八九年的时光，我自认比你要了解他的多，不是他对手，呵，那可真是未必呢。”
听到这样半真半狂的话，沈沐清对景承煜的担忧迭起，却努力忍着不表现出来。“既然这么有信心，又何必抓住我做要挟，宵小行径，无耻。”
“又绕回来了。”米禽嘉炎抛开了草棍，笑道，“这是还想让我放了你？”又道，“小丫头，我对你不好吗？跟着我，你起码是安全的呀。”
“说的比唱的好听。安全？你试试被人困住自由，感觉会好吗？”沈沐清嗔怒道。
他轻笑摇头，“别着急啊。等我带你会北凉，那里天宽地广，一定会给你最大的自由的。”
这话让沈沐清听的心凉。什么，这是打算要把她劫掳出大饶？那她更不能在虚耗时间了，要加紧想办法脱身才是。
沈沐清含首皱眉，心思骤急起来。
时候不早了，米禽嘉炎看了看屋外的飘雪，天地昏茫一色，被肃杀洁白所笼，竟有几分他家乡万古苍凉意味，一时心意动，站起了身，扑打掉衣襟染尘，邀约沈沐清道，“外面好雪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瞧瞧？”
沈沐清不为所动，他弯腰去拉她。
“别动我。”沈沐清愤然的看着他，冷冷的敌意扫了他好兴致。他挑了挑眉，收回了手，“那好吧，你早点休息。我就自己去会雪意了。”说完，又怔等稍许，见沈沐清仍旧不搭理，悻悻的走出屋外，又仔细的掩好了门扉。
这一夜沈沐清睡不着了，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景承煜。
接连几日，他明明疲惫至极，但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沈沐清正在备受煎熬，等着他去救，偏偏他动不得身。
懊恼和忧心冲淡倦意，他躺下又爬起来，在黑暗中感受着无边孤寂和无力。
帐子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沉重而急促，踩的雪咯吱作响。没多久便听到有人轻问，“侯爷，睡了？”
接着是向安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盛京飞鸽传书，刚刚到的。”
向安的声音沉默了一阵，才道，“侯爷难得休息，暂且等等吧。”
“向安。”景承煜在帐子里喊道，“让他进来吧。”说完，撩开被子，下了床。不多时，帐子里的烛火再度被点亮。
景承煜披上狐裘，坐到了案子后面，就看到一个斥候神情严肃的走进来。暗红的战袍被雪意浸透，泅湿大片。他躬身在案前，双手呈递一个红线束住的小纸轴。
“盛京方向传来的。天冷，鸽子飞过来已经冻僵了。”
景承煜一边接过小纸轴，一边问，“不能用了吗？”
“有些困难。”
景承煜沉了沉眼，没再说什么，拆开纸轴匆匆扫了几眼。消息是杨怀真发出来的，告知李云轩以沈云岚性命为要挟，逼迫沈安邦做选择一事。沈老将军深明大义，宁愿牺牲三子也不肯答应李云轩开放皇城。
攥紧了纸条，景承煜有些生恼。向安已经站到了他身旁，见他神情凝重，便问道，“侯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云轩以沈三公子的命做要挟……混账东西。”他骂道。为李云轩的无耻感到愤怒。
向安瞪圆了眼睛，随即道，“三公子那边不是……”
“信鸽不能用，暂时没法通知老将军。”景承煜叹了一声。
向安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要是不能通知沈将军知道真相，咱们若在外面强攻，老将军他怕是……”
“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啊。”景承煜按着眉心。
景承煜担心自己的布置，会弄巧成拙，害得沈安邦认为自己的儿子，已经彻底没了生还希望，难免伤心为怀。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未来的岳丈陷入痛苦，毕竟“丧子之痛”非人可忍受的。万一，他在因此有个好歹……
景承煜不敢做赌，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侯爷，依属下看，要不攻城事宜，在缓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