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耶路撒冷之前,克里安带着众人拜访了金基督教会小有名气的牧师特雷斯?裘洛,一位德高望重的白发老人。
克里安说当年经历过巫山祸乱的事件后,克里万夫一直怀有心悸,总会在深夜做噩梦惊醒,找寻了很多心理医生都无法帮他摆脱魔怔,是后来到耶路撒冷拜访卡尔主教的时候,才得知有这么一位慈善仁厚的牧师老人。
经过和特雷斯?裘洛两天的彻夜长谈,克里万夫整个人才如是新生,被老牧师驱散了心魔,恢复到了往日那种状态,就算是再有人不小心口误提到巫山祸乱,克里万夫也不会悲伤或是气愤,只是一笑而过。
克里安自己并未参与大哥和特雷斯?裘洛的深度谈心,所以他也不清楚这位老牧师给大哥到底讲了些什么,只是觉得那么多心理医生都无法治疗的心理魔障,到了老牧师这儿竟然轻松化解,他是由心的佩服和感谢这位老人的。
不过林述安自从教会离开之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的,一直在沉思些什么。当然,这一切,也仅仅只有极度敏感的李圣言发觉到了。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述安虽然作出了回答,但很明显心不在焉。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也有同感,如果真有一天有善意的恶魔站在我面前,我也会犹豫杀还是不杀。”
“是啊,真是可笑呢。既然与人为善,那是恶魔又怎样呢?”林述安戏谑地笑着,脸上写满了荒唐,“接下来去哪儿?”
“回家。”
从耶路撒冷连夜到回到度市,长时间的奔波劳碌让一伙人都十分的疲惫,老崔带一伙人回到了画室,帮大家安排好了住所,克里安明显不适应这里的潮湿空气,出现了不轻的水土不服的症状。
李圣言直接回家了,他父亲李胜利的公司最近出了点状况,所以他回家去看看,顺道去探望一下家里的爷爷奶奶,以及再去母亲的坟墓上上香。不过,在开车前往木南山的路上,他遇到了同样来给母亲上香的林述安,便载上了他。
“我母亲很贤惠,很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不过,那都是在我十二岁之前,从我十二岁那年,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每天都会和我父亲发生争执,然后喋喋不休的争吵,整个人变得敏感又躁郁,时常疯疯癫癫的。”
“家里没办法,便把她送到了疗养院不能见人,我每周只能探望一次,不能近身不能接触,只能隔着铁栅栏远远地望着,我每次都会那样静静的看她看上两个小时,虽然她并不知道我在看她。”
“父亲忙于工作,基本不会去,而姥姥姥爷早已不在,所以母亲就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疗养院,无依无靠。这样持续了三年之久吧,疗养院传来噩耗,说母亲郁郁而终,临死前两周内都没有进食。”
“葬礼上父亲一直在忙于和各种社会人士交际,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丝毫的悲伤,可还要佯装成丈夫的样子。那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我只有十五岁,我却觉得生无可恋,在外人看来,我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小孩,或者白眼狼。我懒得和父亲争执,因为我知道,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有权选择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人,一个爱护家庭的男人,又或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我说不上来哪个才是好男人的标准,我分辨不了,所以我尊重他的选择,他做了他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对于母亲,我只有同情和惋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会心疼,不会因为她找了一个不眷顾家庭的人而心疼,不会因为她一生草草了事而心疼,不会因为她孤独的郁郁而终而心疼,也不会因为她生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儿子而心疼。”
“对于家庭,我并没有任何的概念。”开着车的李圣言讲出这么多惊人的信息量,脸上却异常的平静,没有一起起伏,没有一丝波澜。
林述安并没有插嘴,他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做一个好的倾听者,而不是去帮李圣言来判断这段关系里,到底父亲是对或是错,母亲亦是对或是错,就像李圣言自己说的那样,这是他的人生,只有他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他自己才能有感触,有体会,外人妄加评论其实是在自说自话而已。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而多年以后却被一个陌生人告知自己,父亲是一个保护普通人的英雄猎魔人,本来恨了十八年的一个人,他是真的确确实实没有抚养过自己一分一秒,当得知父亲是为保护别人奉献了自己的时间,甚至自己的生命时,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他有自己的使命感,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权,他没有去做一个普通人享受自己该拥有的平淡人生,该拥有的美满家庭,该拥有的不凡成就。而是,永远躲在暗处,不被世人所知,竭尽全力的保护着每一个可能会被恶魔危害到的生命。
母亲安言从未责怪过父亲,也从未讲过一句他的不是,他从未对母亲袒露过自己的真正身份,可是母亲却选择相信他,选择他在一起,选择与他成立家庭,结婚生子,选择在他离家十八载还一直无条件的信任着他。这些,也是母亲选择的人生。
那样扭曲的家庭关系都没能让李圣言成为一个堕落的人,陷入堕落的人生,仅仅只是沉默寡言了一些,依旧选择成为了一个尽可能去保护别人的人。
林述安扪心自问,自己的父亲母亲如此优秀如此伟大,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去做一个能够为善的人,一个无条件信任着朋友信任着家人的人,像母亲安言一样;一个能够尽其所能保护他人的人,像父亲林天一样。
自己的人生,需要自己来做出抉择,而父母亲所做给自己的表率,便可能是这抉择路上的第一支标杆。
所以,何不为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