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辉煌终将会黯淡,所有的伟业也始终要遗忘。
这一天的太阳终究还是死了,满天夕阳由鲜红黯淡,那是它挣扎时留下的血迹。
夜幕缓缓掩盖它的尸体,它满怀希望地跃上天空去追赶命运,却最后绝望地倒进西山。
哪怕是最耀眼灿烂的光辉,也终是这般凄凉下场。
黑暗终将迫近,地平线上,群山起伏,连绵不绝,宛如饱经沧桑的兵士拱卫着古老的圣堂。
与太阳不尽相同,这土地死了不知也多少年,现在的人在尸骸上建都。
因而,这片古老的土地,也是一座明星般闪亮的城市。将高楼布满明灯,宛如夜间的火炬;将街道挂满五颜六色的灯,仿佛地面铺满宝石。遗弃了神的他们同样被神所放弃,所以黑暗之中,他们只能独自照明。
市中心的花坛里有块硕大的石头,大风大雨,磨灭了它本来的面貌。
夜晚,沉睡的路灯在它身畔苏醒,一盏追着一盏,四面八方地亮起来,像是蜘蛛网一样,编织出城市的全貌。
繁忙的车流、拥挤的人群。有人衣冠楚楚、昂首挺胸,也有人花枝招展,把自己打扮的甚至不像人形。谁为生存奔波,谁在追求梦想,抑或是苟且偷生,灯光下,一览无余。
谁在奔跑?气喘吁吁,谁又在黑暗中偷偷窃笑?沧桑的眼瞳悄悄看清一切,古井无波。
灯光终结之处,有远方的旅人风尘仆仆而来,在这里驻足良久,抬头仰望,不见星空,最后无奈地走进城市,化作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看一看了啊!五千年的老作坊做的铜俑,将军步兵马骑和射箭,样样俱全,快来看一看了!”
“老字号吹糖人,一口一个真!”
“来来来,小哥,试试这全新的牛头马面!”
……
三十年前,这片被大山包围的地方还是个还是不毛之地,当地居民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但是,一篇文章改变了它本该平凡的命运。有专家指出这里是一座继承了华夏五千年文化的古都!这里有几千年间华夏历史上的古老建筑、文化、还有它独特的服装。
经过无数专家的确认后,世界掀起了一层狂澜,无数人蜂拥而来,考古人、探险者、旅客,无一不想要目睹这一颗东国的明珠。
巨大的旅游消费、商业投资和政府改造让这片土地获得了辉煌的新生,
使它的经济数倍跳跃,仅花了十数年就跻身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令人感慨。
雀占鸩巢的人们忍不住总是炫耀。他们装扮的似鬼似妖,不分昼夜游走在街头巷道,向世界炫耀他们自祖先起积攒了几千年的底蕴。
但他们从未明白过真相,这里的人们,早在几千年前就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带进黄土,化作尘埃消散。
唯有早已被世人刻意遗忘的一点无法改变,就是这座城市,无论任何时候,都不是属于人们的安乐乡。
鲜血在流,火焰在烧,有人在恐惧,明明黑暗近在咫尺,偏偏没有人能察觉。
夜色将世界沉浸,霓虹掩盖住平庸的双眼,所以人们看不见杀戮,糜烂的乐声堵住普通的双耳,所以人们听不到救命。
但它们对生命的剥夺始终不止,这片大地厌恶了居住在上面的人类足足一万年!
黑暗中是谁在奔跑,在狭长的巷道中窜逃。月光照不到的死角中传来令人心悸的喘息,那是狩猎者在追捕猎物。
它无声无息地贴近猎物,又一直耐着性子保持距离。
逃亡人一不小心跌倒,也顾不上呼疼叫苦,只是倔强的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前行。
那双嘴角在微微抖动,是在颤抖着说:“不能死,我不能死……”
她的明明急得都要哭了,可是她的绝望,却被这座城市理所当然的无视。
捕食者很享受她的绝望。
远方的旅人被街上的小贩们包围,他们理所应当地展现出热情,叽叽喳喳地询问他的来历,然后热情地展示他们精美的商品。
“我…是从市边的山里来的,身上没钱……”年轻的旅人疲于应付,说话很紧张,似乎很不习惯适应这种氛围。
他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有一头黑亮的长发自两颊滑落,从肩膀垂落到后背,穿着长衫相貌倒还算俊秀,除了对陌生人自报家门的憨傻外,他给人的第一既视感就是很胆小。
“小伙子,住我们家的酒店吧!”
“那就点我们家的外卖。”
“呸,一群垃圾,小哥,我这里有小姐姐哦……”
……
谁也没听见旅人的那句话。
无奈之下,旅人只好费力地破开人群,在他们的挽留声中,快步离开。
那些刚刚还一脸殷切的商贩立刻变了脸。喷着粗字道“呸“害老子浪费口水”之类的话语,丝毫不介意会被少年听见,然后各自散去。
有些人把连同感情在内的自己都交给了钞票,因为他们想活得很好,但有些人就没有,因为他们本身就活的很好。
年轻的旅人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尴尬,却也庆幸自己拜托了窘境。
缘路灯往里走,大概三四个小时,姬正走到了市中心,那些路灯亮起的源头。
千里迢迢而来的少年来到中心矗立的那块大石下,抬起头,满面虔诚恭敬。
“姬正拜见祖先。”
古老的石块屹立在喷泉中央,昏暗的灯光下,可见坑洼的石身。它原来的样子已被风雨吹去,无可辨别。
他把手伸进袖笼,从里面小心取出一朵野花,是很普通的野花,只是保护得很好,花儿没有一丝枯萎的痕迹,好像给才摘下来一样。
“这是家乡的花,即使脱离根系,经过千山万水,也依旧开的灿烂娇艳……”
姬正将从嘴里碎碎念着,将花放在石像脚下。然后他跪倒下去,额头紧贴地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古老的大礼。
无数年来,这座城市的先民子成父,父生子,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这酷爱块大石下成长,再到消亡,谁也不知道它的来历。但它居然是一个城市外的人的祖先的石像。。
“我秉承历代先人意志而来,绝不辜负天赐。”
只言片语的祭奠,倒不如更像是保证。毕竟,相比千百句承诺,他们这一脉人更喜欢做实事,历代如此。
他起身,一甩长衣,身上尘埃尽落。然后他绕开石像离去。
风声嚣躁,雷鸣可闻。那是这座城市在愤怒。
这座城市,注视着知晓一切的他,它憎恨被做成石像歌颂功绩的那个人,包括他的后代。所以它最大化地放大这座城市里的人的性格缺陷,甚至纵容那些捕猎者的飨宴。
夜下的那场狩猎依然在继续。
实际上,c市三天两头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好好的人一夜间莫名失踪,再找不到任何踪迹,仿佛人间蒸发。没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咬开血管,吸吮鲜血;拨开皮囊,啖肉嚼骨;敲碎灵盖,品尝脑浆,他们其实是以最凄惨的方式死于捕猎者手下。
迷宫一般的巷子中,银发的女孩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真的跑了很久,以至于现在只能凭着心中信念的坚持,摇摇晃晃地前行。
她是个只有用绝色相称才合适的女孩,嫩白如玉的脸上雕琢着精致的五官,丹唇琼鼻天鹅颈,黛眉紫瞳白银丝,更有一头银发飞舞,在月光下灿灿生辉,宛如下凡的仙子。
可惜狩猎者从不管这些。
头顶上有骤风呼啸,夜空只有一轮圆月高挂。
当她低头时候,却直接撞上了一张可怕的脸庞,那一双眼珠贴着她的眼睛,上面布满血丝,像是随时会挤出来一般往外暴瞪。
“呀!”
少女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面无人色。
“不错,居然没被直接吓死。”
站在她面前的人影弯下腰,慢慢露出容貌。
那是一颗干瘦的头颅,干皱巴的皮耷拉在面骨上,五官塌陷,两唇的皮肉更是直接没了,腥臭的风两排暗红的牙齿中喷出来,令人作呕。
少女短暂的愣神后,挣扎在最底线的心情终究崩溃,眼泪决堤一般夺眶而出。那是一具干尸,活生生的僵尸!
“烦死了,女人都是水做的。”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黑暗中走出一个长着鼠头的家伙,它浑身都是浓密的灰毛,背后的尾巴像是钢鞭一样泛着寒光。
这两个家伙完全是不应该存的生命,却不合常理地就这么出现了。它和对面那个干巴巴的人是同一个大族类的生命,来自人们以为是虚无的神话,拥有可怕狰狞的外表、超于人类的力量,和操纵自然的手段。
过去的那个时代,人们曾满怀惧畏地将它们统称为——妖!
“能否把它让给我。”干尸抬头道。
鼠妖两只油亮的眼睛紧盯着干尸,警惕着它的一举一动。它将两只爪子握进掌心,双足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战斗。
“不行,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她地血肉注满灵性。”
鼠妖拒绝,似乎又觉得不妥,它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如果一肢半腿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当交个朋友,甚至也可以卖你一半,但全送出去的话,不可能。”
简直就是肉贩子和猎人讨要刚刚到手的猎物,和人买卖食物一样随意。地上的女孩将一切都听在耳中,却放弃了做任何的反抗。因为逃也没用,等它们打完一架后,依旧可以循着气味追上来。或者更快点,趁她刚动身的时候就将她撕成两半,这样的场景她见过。
干尸默默向前,有些想要强占的意思。
“抱歉,我主人想要的是整个活人,不是一块肉。”
交涉失败。听干尸的意思,它们似乎不是拿这女孩来做食物的。
干尸跨过少女走向鼠精,暴凸的双眼瞬间涨满暴戾。
果然,是要动手了。鼠精就知道会是这样。
对妖族而言,没有道理,只有强弱。如果它刚刚没有防备的话,那么此刻很有可能就是直接被干尸袭击,不止会丢掉猎物,连它自己也可能会沦为食物。因为妖族也是从来不挑食的。
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打乱了凝重的氛围。
“喂,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