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虚岁不满十二的小屁孩撩拨了后，柳摇开始沉默不语。
谢崎感觉她似乎有点生气，也不再言语。气氛有些凝重，唯有阵阵清风吹拂，溪水哗啦作响。
柳摇看了看装满的竹筐，直起腰，在衣裙上随便抓两下走上岸边。她莫名其妙地跳转话题，缓缓道：“小崎，你可知江水溪涧之间，多有灵物封正。尤其是蛟蛇之属，一方天地有一方天地的气数，今日你心血来潮让我毁去她栖身之地，却给她希冀已久的那么一丝丝机会。”
柳摇眯起眼睛，微微笑道：“就这么一丝丝的区别，对她来说日后就是天壤之别。魔妖人仙从某种方面来说其实也都一样，有时候就差上那么一个意思，今天敢不敢到外面啃一口我打下来的雷云，就看她造化了。”
谢崎还是一头雾水。
两人在下，一头角鲤在云海之上。在她眼中，江河溪流，蜿蜒如蛇，一览无余。她在这条溪水中孕育出灵智，此刻不断在这方山脉上空徘徊，心急如焚，去不敢试探前日打散雷云的罡气。
自己前天在云海中游玩，一见迹象不对，赶紧躲开，这才保住性命。但还是被浩荡席卷而来的至刚拳罡困在上面。对于她这种先天开启灵智的妖兽，池鱼宗一直都是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而她在溪水里潜心修炼时，对于池鱼宗修士，无论强弱都敬若神明，一有靠近主动退避。
修道两百年里，见过心狠手辣的修道之人，不少。可像下面那个女人那般下狠手花费时间大肆洗劫自己积攒已久的“食粮”，之前还没人干过这种损鱼不利己的缺德事。
没有管天上那个神色黯然，天人交战，默默偷窥自己的那条小鱼。对她而言，既是飞来横祸，也是得道福缘，福祸相依，无非当局者迷罢了。
目前还只是小鱼小虾，兴风作浪不至于。这么个杀气，戾气，凶悍之气全无的小家伙，她也不感兴趣，只不过与谢崎这孩子天性很合得来。今日种因，他日得果。
……
池鱼宗，巍巍山，这座山峰名字有点奇特，而且与它外在形象极为不符。柳摇二人坐在田埂上远远看去，那简直像是一座小土丘。
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山丘却是宗门四岳主脉，历代祖师堂洞府灵地大多安置在其中。
风声呼啸，一张一弛，仿佛与天地共振。谢崎看着远处山脉，眼神澄澈透明。柳摇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又看了一眼手里刚拔鳞洗干净的鲤鱼，笑着说道：“那条小鱼看来不得不离开这里了，因为那处天生窍穴灵气盎然的小溪的家底全部被挥霍光了。”
“香火愿力，灵脉福泽，山河气运，最讲究有缘。”
心知柳姨在劝他安心，谢崎摇头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昨天晚上，他沉沉入睡之后，做了一个怪梦，梦中有道人影挡在自己身前，那人左臂已断，鲜血淋漓，右臂横剑于胸，眼神冰冷。等他醒来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柳姨精致的俏脸。
既然这孩子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柳摇笑着说道：“走，去祖师堂给你挑传承去。”
羊肠小道在山脉中蜿蜒，二人依旧如履平地。在山脚下望着不起眼的巍巍山，二人实在难以升起什么敬畏之心。谢崎这里还能觉得护山阵法恢弘，玄之又玄，至于柳摇多看半眼的心情都欠奉。
十几栋金灿灿的建筑依山而建，古木参天，寂静幽深，飘然出世。柳摇牵着小孩子一路上山，一边走一边笑着询问：“怎么？紧不紧张？”
谢崎想了想，回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祖师堂接受传承呢？洛长笙就没有。”
似乎听到小孩子心有一丝不甘，柳摇笑了笑，却没有泼他的冷水，“洛长笙登顶拜老东西为师后，老东西非但没有给她传授任何仙道秘术，反而废去她的金丹，打落囚身崖。洛长笙也不愧是天地眷顾的幸运儿，竟然能凭借宗门最普通的功法清风诀结成紫气鸿蒙丹，使得镇压在崖底的古剑‘元婴’自动飞出，一剑破开云霄禁制，携身而去。”
“洛长笙的情况和你大不相同，她就是死脑筋。我还记得，那丫头在崖底让我陪她练剑的时候，每一次都弄得灰头土脸，没有一丝神仙气。那时我也没想到她能成功，只是想着我被囚禁那么长时间，有人陪陪我也好。”
“打个比方，她是那种识字不多，只能看懂一本书，却希望读过这本书后可以成佛成圣。你既然可以看懂世间所有的书本道理，就没必要在一个地方死钻牛角。”
谢崎抬头看着他，依旧忧心忡忡，“那要是我看了所有的书依旧无法成圣，该怎么办？”
柳摇笑着看着他，轻轻一拍他的脑袋，道：“那你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送你一句前人禅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巍巍山最高处同时也是灵气最充沛的山顶所在，就是祖师堂，当然也有一些重要的殿堂楼宇。殿宇前怪石嵯峨。
一位面色素净、长髯飘逸，身穿道袍的瘦小老头看了两人几眼，伸了个懒腰，舒服躺在一块岩石上，没好气道：“好大的架子。”
柳摇换下了面对孩子时的一副和蔼可亲，板着脸，理所当然地说：“老东西，不要得了便宜卖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