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天渐渐镀上红橘的柔光，他们伫立在一棵残落的留着几片枯叶的树边，林爷爷眼睛略浑浊带着精光，思绪不自觉地拉远，笑着说：“然然，你看，这棵树是你十岁那年我和你奶奶替你种下的，你当时一直嚷嚷着要吃梨，哈哈。”林爷爷说着笑了出来，手覆在上面，细细地摩挲着树粗糙的沟壑，叹道：“啊，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林爷爷若有所思地站在那杵了会儿，又提步向前飘去，林沐然拉紧苏晓的手，跟着爷爷慢悠悠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他们来到村上的小学，林爷爷望着空无一人，杂草丛生的小学里，白色崭新的建筑在夕阳下裹着光晕，嘴角慢慢浮上笑意，皱纹又加深了几分：“然然，晓丫头，这里以前是我们的大部队啊，那时村上很多人聚在这里绣花，呵。”林爷爷轻笑一声，脸上竟浮出一丝毛头小子般的红晕，“当时我急冲冲地经过这里，撞倒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后面，后面，就成了然然的奶奶了，哈哈。”
林爷爷的笑声很爽朗，仿佛一切就在眼前发生似的，他垂眸轻轻抚上翻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校门，眼光像穿越时光的桎梏，不知又飘去了何方：“你们小时候，这里才改建成小学，我和你奶奶在然然上学时常常轮流送你，还记得然然你上学第一天哭鼻子的样子，小脸皱得像猪八戒一样，可丑了。”
林沐然小脸一窘，脸上本就红润的颜色更深了，“爷爷，你，你怎么还记着我的黑历史呢。”
“哈哈，晓丫头，你也是。当时是你奶奶送你，你们两就抓着我们不放，死活都不去教室上课，在食堂门口嚎啕大哭，好不容易哄好了，一下课又冲到我们这，生怕我们不见了，哈哈！”
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的苏晓，脸也蓦地一红，如熟的红苹果一样，不自然地开口：“林爷爷，您就别打趣我们了。”
“不过，转眼之间，你们都这么大了，我们也都这么老了啊。”林爷爷感叹着，深深朝里面望了一眼，又往前飘去。
他们来到村上的庙里，空荡荡的，陈旧的戏台也因多时不用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四处杂草都长得半人高，戏台的观众席也因多日遗弃，上头的红漆已然一层接一层地剥落，露出原本沧桑昏暗的水泥。
“这个地方，又已经好几个月不用了。”林爷爷眼睛紧紧盯着落灰的破烂戏台，眼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些热闹繁华的时光，乘满了无与伦比的星光。他低头喃喃道：“我和我家老婆子最爱来这看戏了，不过，好像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沧桑的声音似乎从另外一个世界飘来，和着柔和的霞光，又飘走了。
“爷，爷爷，”林沐然想起自己常常因为学业，或者对戏曲从来不感兴趣，长大后陪爷爷奶奶来庙里听戏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仔细一回味，仿佛记忆被搜空，什么身影都没有，心中掩埋的绞痛感再一次袭上心头，不由红了眼眶：“爷爷，对不起，我没能常常陪你们过来看戏，对不起。”
“傻然然。”林爷爷伸出手轻弹林沐然，虽然穿过了林沐然的脑袋，但额头却像受伤一样，火烧一般疼，林沐然下意识地捂住脑袋，不满地嘟囔：“爷爷。”
“我们每次晚上看戏回来时，你都会点一盏灯给我们，我们已经很高兴了。”林爷爷反过手轻覆在林沐然的头上：“然然在等我们，我们很开心。”
“爷爷……”林沐然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跑了出来，苏晓想起自己爱看戏的奶奶，也红了眼睛。天空这时红得如火焰一般，带着通透的紫色，吞噬他们单薄的身影。林爷爷看着自己透明到快要与天地相连的身子，向前飘去，笑呵呵地说：“走吧，我还想再看你奶奶最后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