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走了几步后顿住步子,眼往前厅方向一瞄,“刘德,你让她们几个去书房等着,我修整一番后便考教考教她们的功课。”
刘德低头应了声喏。
沈从文轻抖了抖斗篷一股寒气钻了进来,他又停步,刘德已经走远了,便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心儿畏寒,去准备个手炉。”
丫鬟称了声是,忙又折返回正厅。
沈沁雅前脚刚陪老太太进了暖阁,后脚刘德便到了,他对着厅中的人弯了弯腰,笑道:“二爷让几位小姐去书房一趟。”
沈沁心愉悦一笑,对着刘德微微颔首,“烦请刘管家前面带路了。”
刘德忙拱了拱手,扫视了厅中众人一眼,笑称,“不敢当,那小的先行一步了。”他说着便又转过身。
沈沁心微微扬起下巴,由丫鬟伺候着戴好兜帽先跟上去了,沈沁薇轻哼了一声也急着小跑上去,沈沁芙回望了周姨娘一眼,见周姨娘点头才尾随了上去。
赵姨娘微微垫脚朝外望了两眼,略带失望的叹了口气,对沈沁柔说道:“快去,别让你父亲久等了。”
沈沁柔皱了皱眉,轻叹道:“姐姐若是缺了席,估计父亲又会不高兴了,就劳姨娘去跟姐姐说一声,让她尽快赶上来才好。”话毕也不看赵姨娘,径直跨出门去。
外边的雪已小的许多,檐梁上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凌,偶尔从上掉下一两块冰屑,落地很快化为冰水,回廊不时有丫鬟婆子来往,地面湿湿一片。
沈沁柔默默的走在最后面,眼往四周的花木上瞟了瞟,见那些花木已裹上一层银装,她一开口便呵出一口寒气,大大的帽沿虽遮住了大半张脸,鼻尖仍被冻的发红。
几个丫鬟各撑了把花伞默默的跟在几位小姐身后。
一个丫鬟抱着个手炉急急的追上前去,跑到沈沁心身边时放慢了脚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将一个紫铜制的梅兰竹菊手炉送到了沈沁心手上。
跟在沈沁心身后的沈沁薇嫉恰巧听到了丫鬟说的话,不由的嫉恨的看了她一眼,沈沁芙跟在她身后老老实实的专心走路。
桃子眼尖的瞄到了那个手炉,皱了皱小鼻子,将身子往迎风面挪了挪。
众人一路无语,脚落到青石板上的踏踏声便格外显耳。
踏过一方青石,沈沁柔抬首望着岁寒两个烫金雄浑的大字,轻呵了口寒气。
到了。
岁寒院与其他院子建制不同,分了前院后院,前院作为书房待客之所,后院才是所居内室之地。
门口两盆盆栽松柏苍翠依旧,沈沁柔走到门口时一回首,雪疏疏密密越下越急,墙头屋顶已覆一层绒雪。
“小姐。”桃子收了伞,扯了扯她的衣袖。
“嗯。”沈沁柔轻应了一声,回过头对着桃子一笑。
刘德吱嘎一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他伸手作请后便退了下去,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对着众人曲了曲膝,“小姐里边请。”
沈沁心抬脚先跨进了书房,紧跟其后的是沈沁薇,沈沁柔依旧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几个伺候的丫鬟则被留在了外边。
书房另提字挂匾,一进屋便见着那个烫金的鸿字。
书房的家具皆是有年头的古物,给人一种强烈的古仆厚重之感,墙壁上挂了一吴道子的怪石崩滩图,另一侧挂了一幅王羲之的书帖,还有一幅张旭的狂草。
贴壁的几个书架上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有些书已泛黄年生偏老,每本书都有翻皱又被人抚平的痕迹。
一道隔帘外放了八张黄花梨木的矮角书案,书案上已备好了文房四宝,沈沁柔几姐妹找到自己平时所在的位置纷纷落座,如往常一样提笔联系。
约莫一刻钟后,沈从文便进了书房的门,此时他已换了身全新的仙道袍,头上依旧簪着那枝白玉竹簪子,多了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屋中时时都用上好的银丝炭供暖,乍然入内便像由冬及春,暖和不已。
他缓缓走到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案旁住步,当眼触及沈沁心时不由的放柔了几分,只见她运气凝神已写了一篇大字,不知是不是太过幕心努力,鼻尖已挂了一层薄汗,他嘉许的点了点头,待看到前排的空位不经皱眉问道:“大丫头不在?”
沈沁心专注于笔纸之上并不予以理会,沈沁薇与沈沁芙装哑作聋继续提笔顿笔,沈沁柔微皱了下眉头起身回话道:“大姐姐扶老太太回暖闺休憩,许是耽搁了。”
侍奉长辈是为孝义。
沈从文面色霁和,点点头道:“你们几姐妹各写两篇大字呈上来。”
这是要指导,没写好要受罚。
沈沁薇手一顿,一团墨迹污了纸张,她低垂着眸子趁沈从文转身那一刻,慌忙将那张纸抽了出来,投进锦杌,崩上杌子上的锦帕动了动便又恢复原状,她这才又放下心来执笔练字。
沈从文走到沈沁心身后顿步,待沈沁心写完一篇大字后才出声点评道:“心儿的楷书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可惜腕力不够,笔力不够雄强圆厚,还要多加练习才是。”
沈沁心受教,微微一笑道:“是父亲,女儿清楚了。”
沈从文捋须点头,越发满意。
满室静谧,墨香弥漫。
他将沈沁心写完那篇大字收了起来,转身回到了书案,含笑放下,抬手从笔架上取了支玉镂的大狼豪往笔洗中一蘸,待眼扫过书案上的澄心堂纸时不由的皱眉,“这桌上的青玉纸镇去哪了?”
沈沁柔住笔很快又下笔续写,几姐妹皆是默默无语。
门口的丫鬟听到动静很快便进了书房。
“二爷有何吩咐。”丫鬟低垂着头,垂手侍立在一旁。
沈从文有些气急,又重复了一遍,“原本在此的青玉纸镇去哪了?”
丫鬟惶然的睁大了眼,抬头看了沈从文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喃喃道:“奴婢不知,奴婢几个平时是不得入书房的,也没注意过书房的物事。”
沈从文皱着眉头,找寻了一遍仍未见那块青玉纸镇的踪影,又开始找寻第二遍。
底下练字的几人皆停下了笔,除了沈沁心,其他人皆有不安,沈沁芙更不小心弄脏了衣袖,忙将手收回桌下。
沈沁薇挪了挪锦杌,眼不经意的往地下一扫,一角墨青色碎片映入了眼帘,惊叫道:“那里。”
沈从文怒极不满的教训道:“咋咋呼呼,无一点闺秀做派。”语气极其严厉。
沈沁薇嘴一瘪,眼里委屈的憋了几颗金豆子却不敢落下,她站起身子拘礼道:“父亲,女儿瞧见三姐姐那锦杌下有角墨青色的东西,不知是不是父亲要找的纸镇。”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沈沁柔。
沈沁柔飞快的睃了沈沁薇一眼,皱眉起身。
“拄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将锦杌挪开。”沈从文一脸怒意,看着沈沁柔的目光极其不善。
沈沁柔垂下眸子,双手将锦杌搬了开来,待见到地上的东西时,她瞳孔不由的一缩,还来不急申辩,只听啪的一声,她整个人便跌撞到了书案上。
脸上火辣辣的,眼下似有东西划过。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沈沁薇身前的书案一动,她不禁捂嘴尖叫了一声,“啊。”快步闪到一旁。
一向淡定从容的沈沁心也皱了皱眉。
待在一旁的丫鬟早吓的浑身发抖。
沈沁芙深吸了两口气,急急的朝一边退,直到退到墙边才止住脚步。
“孽障!”
沈沁柔难以甚信的捂住脸,唇抖了几抖,“父亲……。”
殷红血液从指缝沁出,脸上湿湿一片,痛。
她分不清究竟是血还是泪,也不知是脸疼还是心痛。
书房的气氛竟比寒冬更加肃杀几分。
沈从文眼往那碎青玉纸镇一扫,又是一掌高高抬起。
“父亲!”
两个声音高高的响起。
待看到沈沁心略带惊慌的脸时,他扬起的手终于落了下去。
沈沁雅冲的进了书房,一把将沈沁柔护在怀里,厉声质问道:“父亲,究竟三妹妹犯了什么错?让你要打要杀!”
沈沁柔抓紧了沈沁雅的衣摆,无语凝噎。
沈从文没理会沈沁雅,只走到沈沁心身边,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心儿,将那些碎片收起来吧,那纸镇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没想到就这么没了。”言语间竟有股说不出的落寞。
沈沁心紧抿着唇,走了过去,将青玉纸镇的碎片一片一片拾起,收到手中的绣帕上。
“父亲!”沈沁雅挺身高喝,俨然要逼沈从文给她个说法。
沈从文充耳不闻,只是看着一地的碎片叹息,待看到沈沁心时,脸上的表情才软和几分。
沈沁柔捂着脸,凄然一笑,欲语,却又摇了摇头,只是乞求似的轻扯了扯沈沁雅的衣摆,弱声道:“姐姐,我们回去吧,脸疼。”
沈沁雅红了眼眶,她拿出一块干净的丝绢替沈沁柔捂住伤住,双手指甲早已嵌入掌中。
“我们走。”她扶着沈沁柔,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沈从文从沈沁心手中接守那包碎片,叹了口气后收入怀中,背过身冷声道:“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那张脸!”
沈沁柔身子狠狠一颤,顿住了脚步,沈沁雅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只是扶住沈沁柔肩头的手紧了几分。
“那女儿这辈子便以纱遮面好了。”
PS:作者君写完上本书后然后就没上起点了,再想开新书的时候突然觉得像笔磨不快了,该用什么样的叙述表达方式去写这本书,一直都还在摸索阶段,停止在练笔的说,唉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