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炎昊接过符夫人的遗训,气势逼人,寇准心中一颤,其不可侵之威严,不下于操生杀大权的天子;其无敌气度,更胜久经战阵的沙场大将。
寇准纵然早已置生死于道外,也感到心头一震,连忙拱手道:“木掌门,遗训一事,都是皇上与无边天大人安排,寇某对遗训内容一无所知。”
木炎昊怒不可遏,想到赵光义伪造遗训,实在是对符夫人的极大侮辱,于是便聚气掌上,眼看要将遗训碎成万片。
法智横手一格,大喝道:“师弟,毁之不妥!这遗训的内容虽然…虽然不尽如师弟之意,但这确事符夫人的笔迹,更有符夫人的印鉴!”
木炎昊怒道:“笔迹可以冒认,印鉴更是伪造!本座就是不相信,符夫人会写出这样的遗训!”
法智见木炎昊怀疑赵光义伪造文书,容颜大怒,立即下跪道:“师弟就算只有万一之机…这也可能真的是符夫人的亲笔遗言。要是损了符夫人的遗物,师父会对你很痛心的!”
法智大师提到“师父”,木炎昊不期然深吸了一口气,怒火为之平息下来,一瞬之间恢复冷静,沉声道:“师兄,请你好好保存这份遗训,交给师父保管。告诉师父,弟子木炎昊谨遵师门教诲。”
木炎昊转头面对寇准,冷冷道:“寇准,你已经宣读了圣旨,现在就给本座离去,本座自会再作安排。”
木炎昊突然下逐客令,寇准也不知如何应对,却想到与法智大师早有协议,而且木炎昊总算是依礼接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眼见就要倒在地上。寇准连续三日不眠不休地站立,早已精疲力竭,只凭一股心力撑着,如今任务一了,便体力不支。法智大师见状,立即上前扶住了他,请门外的侍卫带他离去。
寇准离去之后,先贤庙内便只有木炎昊和法智大师。法智大师见木炎昊强忍怒火,隐忍不发,便对木炎昊道:“师弟,你觉得,符夫人仙游已近三年,却从未有留下遗训之传言,所以你怀疑这遗训的真伪,对吗?”
木炎昊转过头来,看着灵台上的一个灵位,含恨道:“烛影斧声之后,赵光义以符夫人为挟,本座从此与符夫人从此永隔。三年前,夫人病榻在床,也要威迫符夫人修书,不容本座见夫人最后一面。当日符夫人临终遗言之中,也没有提过有此遗训,如今此遗训却在赵光义用人之际才出现,必然是赵光义伪造的!”
法智大师道:“赵光义以符夫人为人质,就连最后一面也不容,也实在是…太有戒心了!”
木炎昊目光放远,思忆往事,沉声道:“二十二年前,本座年满十六,师父引荐本座给先帝,担任其三大近身侍卫之一,吩咐本座平心观察,再决定如何对待先帝。两年间,本座得见先帝平定江南,许百姓以太平。先帝文韬武略,实乃天下之真主!”
法智大师双掌合十道:“赵师兄武功虽未神通,但确有治国之才!”
木炎昊眼里闪过怀念之情,接着道:“本座在十八生辰之日,便依师父之约,将密函交给先帝,先帝得悉一切之后,便允许本座暂离职守,密会符夫人。”
法智大师道:“赵师兄让师弟你密会符夫人,实在是一片好意!”
木炎昊叹气道:“只恨当时本座年少气盛,跟无边天与万断肠虽有战友之义,却有较量之心,因此未能坦诚相对。当日先帝让本座私下离宫,为求保密,未有通知两人,然而两人却心思慎密,看出端倪之后,私下更是怀疑,无边天大哥便跟踪本座,离开了皇宫。”
法智大师道:“无边天为策万全,私下跟踪师弟,却铸成大错!”
木炎昊叹气道:“天意!当年本座与与符夫人商讨过后,本座就决定放下私仇,全力辅助先帝!岂料却导致宫中只有万断肠独二哥驻守,最终赵光义那厮便出手了!”
法智大师叹道:“赵施主…也太狠了!”
木炎昊狠狠道:“赵光义那厮竟带着当时的万毒门掌门唐鸩酿和一众长老,还有人间道传人泛永斗,入宫行刺先帝!”
木炎昊闭上眼睛,含恨道:”唐鸩酿以万毒针打瞎了万断肠,连同万毒门十大长老将他重伤!要不是玉清道长出手相救,万断肠也保不住性命离宫。最后赵光义、唐鸩酿和泛永斗这帮反贼,就在烛影斧声之中,害死了先帝!”
法智默然,只听木炎昊紧握双拳,不屑道:“赵普那家伙老奸巨猾,与赵光义朋比为奸,提出金匮之盟,将谋朝篡位,捏造为金匮之盟继位!
当时本座刚刚会过符夫人,回到京城之时,惊闻先帝已经驾崩,本座便找赵普对质,赵普对本座说出篡位真相,与此同时,赵光义便带着赵普和唐鸩酿等反贼围攻本座。
本座正要与这帮反贼决一死战,赵光义却以符夫人为挟,说本座只要离开京城,不对外透露真相,城外的符夫人便可永保无恙。”
法智双掌合十,不觉意间摇了摇头道:“赵光义老谋深算,不想伤了师弟,继而触怒师父,以至节外生枝,便以符夫人为人质,只要你离开京城,不再提此事便是了…”
木炎昊狠狠道:“这一切符夫人都知道!试问她岂会行书,要我‘以一身神功报国’?”
法智大师叹气道:“善哉,善哉!”
木炎昊怒道:“赵光义得位不正,还要残害忠良!道名门泽被苍生,赵光义竟然默许唐鸩酿和泛永斗,率众攻打道名门。玄清道长身为掌门,亲自迎战奸徒,杀败万毒门长老与唐鸩酿,重伤了泛永斗,但也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赵光义这厮残害忠良,符夫人怎会修书,要求本座为他平定蜀中叛乱余党,以及协助宋军抵挡党项?”
法智大师闭目道:“善哉,善哉!”
木炎昊一念及此,便打算撒手不理,问道:“师兄,这厮的麻烦,我不打算管,你计将安出?”
法智大师道:“善哉,善哉!”
木炎昊不耐烦道:“师兄,你只管说着善哉,善哉,这是什么意思?”
法智大师没有回答木炎昊,只是继续道:“为善者,善哉!”
为善者,善哉!
木炎昊忽有所悟,回看法智大师。
法智大师没有回答木炎昊,只是继续道:“善哉,善哉!”
善哉!
法智的意思,就是纵然以武报国并非符夫人的遗训,然而,这却是守护大宋的善事,木炎昊何不行之?
木炎昊明白法智的意思,却是心里不愿,便在不经意间回看灵位,却见一个灵位之上,沾了一点灰尘,木炎昊走到灵位之前,弹走了那一点灰尘,不让灵位有一点尘埃,喃喃道:“为善者…当年本座会见符夫人之后,都认为大宋有道,是唯一可以保护汉人的国邦,为了天下苍生,就要效忠大宋,为了确保本座永不再提复国之事…符夫人便要本座立誓…从此木炎昊就是木炎昊,符夫人就是符夫人,老死不得相见…”
法智大师见木炎昊尊重对符夫人许下的承诺,只能将符夫人放在心里,就连灵位也不能刻上一个名分,心里暗叹一声,喃喃道:“善哉!善哉!”
就在此时,庙外门人高呼道:“禀门主,于护剑夫妇于太庙求见。”
木炎昊皱眉道:“丹凤姐不是应承了我好好看管着若兰吗?怎么现在擅自来到太庙来?”木炎昊不期然面露不满之色,与法智大师一同往太庙而去。
※※※
卯时,日月无光,太庙,僵持不下。
太庙就在先贤庙之旁,先贤庙供奉的是木炎昊的先辈,太庙供奉的则是为通天门捐躯之士,以及木炎昊的亲人,妻子赤殷凰和儿子木若缺。
于飞和赤丹凤恭恭敬敬,供奉着太庙内的两个灵位。于飞边带痛惜,边带无奈,而赤丹凤则神色凝重,肃然拜祭着两个灵位。
赤殷凰和木若缺的灵位。
木炎昊来到太庙,一见两人神情,便猜到这是什么一回事,不禁面色一沉,接着道:“丹凤姐,若兰现在想必正在装睡,乘机走去天牢,找那个姓张的小鬼!请丹凤姐现在先回去凤寰阁,带若兰到养心阁向本座请安。”
赤丹凤面有讥讽之色,高声道:“哎呦,炎昊,你要我带若兰到养心阁向你请安?你何故如此关心若兰?”
木炎昊心知赤丹凤特地来到太庙,就是要借着妹妹赤殷凰的名义,要木炎昊放过张燕山。于飞与她夫妻情深,纵然忠于木炎昊,也只得跟她过来。
赤丹凤也听得分明,木炎昊要她现在带木若兰回来,意思就是要继续囚禁张燕山,还要木若兰转而住在养心阁之内,由他亲自监管木若兰。
木炎昊接着道:“姓张那小鬼来自辽国,并且刻意隐瞒着自己的真正身份,必定是辽国的奸细!若兰年纪还小,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们作为长辈,岂能眼白白看着后辈踏错路,抱憾终生?”
赤丹凤竖眉道:“谁在隐瞒着自己身份?张燕山已经多次清清楚楚交代过自己的来历!若兰、杨将军、寇大人,谁没有问过张燕山?他们找到什么?你告诉我,张燕山隐瞒着你什么?你凭什么在无根无据之下,拆散若兰的姻缘?”
木炎昊叹了一口气,语重深长道:“丹凤姐,妳是若兰的姨妈,我也是若兰的父亲,我也与妳一样着紧若兰!二十年前,我独闯南方,一手建立通天门,见尽口蜜腹剑的人。妳要知道,错信一个人,代价不单是害死自己,甚至会害死身边的人。于护剑这次护帅行动险死还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于飞听得为之语塞。护帅计划之中,他一直自忖对应千福的行动了如指掌,却不料几乎因此害死了木若兰及杨延浦等人。
赤丹凤见于飞于心有愧,不能出言相助,只得质问道:“好!你说张燕山隐瞒着你?他隐瞒着你什么?你又怎知道他一定是辽国的奸细?”
木炎昊道:“我不知道他在隐瞒着什么,但我肯定他隐瞒我,也肯定他是辽国奸细。”
赤丹凤怒道:“什么?你不知道张燕山隐瞒着你什么,但你就如此武断地肯定他是辽国奸细?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拆散若兰与张燕山,牺牲我若兰的终身幸福?”
木炎昊盯着赤丹凤道:“我这样做,才是为了若兰的终身幸福!姓张的小鬼是辽国的奸细,如果若兰泥足深陷,就会毁了她的一生!”
赤丹凤怒火中烧道:“掌门大人,你说谁是奸细,那人就必定是奸细了吗?你对别人冷酷无情,江湖上都叫你做活阎王,害得我妹妹被说成是活阎王夫人,我都不管!但现在你对若兰无情,我这个做姨妈的,就一定要管!”
木炎昊听得赤丹凤称她为掌门大人,就像不当木炎昊是亲人一样,登时沉声道:“护剑夫人,本座是若兰的亲生父亲,本座当然会想清楚!妳也要想一想,姓张这小鬼是何等擅长蛊惑人心,他才认识了若兰三天,若兰就对他死心塌地,如今还弄得我们因此闹得翻天覆地!本座决不会让若兰再见他!”
赤丹凤听到木炎昊叫自己做护剑夫人,还强调自己是若兰的亲生父亲,顿时勃然大怒道:“亲生父亲?那又如何?若兰自出生以来,恐怕我这个姨妈见她的时间,就比你这个亲生父亲见她的多!”
木炎昊与木若兰聚少离多,是木炎昊心里的一桩憾事,赤丹凤这么一说,木炎昊微微一怒。
赤丹凤接着道:“掌门大人,张燕山的确很厉害,才用了三天,就化解了若兰和你之间多年的隔阂,做到你这活阎王多年也做不到的事!你知道他凭什么?就是凭他对若兰的真情罢了!可是情真这回事,活阎王你就自然不懂了!”
两人氛围急转直下,于飞面有难色,知道再谈下去,只有无可转圜,就向法智大师打了一个眼色。法智大师立掌道:“善哉,善哉!两位都是木姑娘的亲人,都是为木姑娘好,如果她现在看见两位为了她争执,可会高兴?”
两人听罢,才缓和下来。木炎昊冷冷道:“张燕山这小鬼对我们有隐瞒,我不会让若兰与他一起!”
赤丹凤见木炎昊心意坚决,于是就走到妹妹的灵位前,叹息道:“妹妹,原来妳的木大哥只要觉得有一点隐瞒,就不能与之一起。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年就不容许妳的木大哥与妳一起了。”
赤丹凤话不饶人,木炎昊也不知如何应对。就在这时,太庙之外突然一阵骚动,而后传来一把声音道:“禀门主,天牢一品守卫有急事请门主定夺!”
木炎昊立刻回应道:“天牢发生了什么事?”
天牢一品守卫道:“禀门主,小姐直闯天牢,说要救走天牢的那个囚犯!”
木炎昊朗声道:“混账!我们现在立刻过去天牢,阻止这小丫头捣乱下去!”
劫天牢是通天门的死罪,赤丹凤也想不到木若兰竟然为了张燕山以身试法,心里一紧,然后听得木炎昊说:“阻止这小丫头捣乱下去!”,于飞俩知道木炎昊还会给机会木若兰,才可以舒一口气。
木炎昊面若冰霜,龙行虎步,赤丹凤深恐木炎昊在制止木若兰之后,还要惩罚她,于是就随之而去,于飞和法智大师也就随之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