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地图上搜索菠萝柚子大街31号，选以此为终点，小短很快搞清了路线和乘车方式。为了能显得精神些，他特地跑到老纪理发店，“老纪啊，明天是一个重要面试，看你的手艺了！”“多加一块钱，我卖卖力气！”“你个老小子！”
理头刮脸，面目全非，都收拾停当，发现还缺套西装。以前都是借小六子的，可小六子最近找了个卖保险的工作，虽然干的是天天扫楼跑上跑下不断搭讪坑蒙拐骗的活，但还是得穿得人模狗样一本正经，“西装是不行了，这儿有条用过的内裤倒是可以借给你。”小六子龇牙咧嘴地说，看上去无比猥琐。
凡事靠自己，左小短是记得这句古训的，炒股靠跟庄，应聘靠西装，还是得有套自己的西装。可是买西装得要钱啊，身边的朋友却都是赤贫，无奈之下，小短想到了有困难找组织，不行就到院总支去借点钱。打定主意，他就往学院的大楼走。楼是老建筑，厚厚实实的，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总支的门虚掩着，看来书记还在。小短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后推门而进。书记正在网上聊天泡妹妹呢，冷不丁地有个人进来给吓了一跳，赶紧关了聊天窗口，生怕那些肉麻的话被人看到。他有些恼怒地说，“你是哪个系的，怎么进来不敲门啊？”
0/0/左小短作了自我介绍，把来意说明，然后摆出一副可怜相等书记回答。书记他在学院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学生来借钱买西装的，觉得好气又好笑，“左小短啊，我想你应该明白，人家用人单位考察的主要是你的个人能力，工作水平，精神面貌，考察你的情商智商，而不是考察你的西装革履。所以你穿得再端庄，能力不济也是白搭；相反，只要你有能力，哪怕你穿个汗衫拖鞋，也会被用人单位慧眼识英才的。”书记想尽快打发他走，院里哪有钱借给学生买西装？要是能借，今天来借一千，明天来借一千，毕业一级学生，学院的钱恐怕都要被借光了。可是小短是有老主意的，赖在那里不走，认定了组织会给自己解决困难。书记软硬兼施，小短只是软磨硬泡。最后书记也没辙了，没见过借钱这么执着的，要是还钱这么执着该多好了。桌面上的聊天工具一直在闪，网上的美眉看来等焦了，书记决定赶紧把这活佛送走，只好使了几分力气展开笑颜，“好好好，小短同学啊，你的情况啊我是了解的，我呢，也是很乐于帮助你们这些刚走出校门的青年，第一份工作都不容易，但是学院是没有这部分经费来帮助学生置装的。这样吧，我以个人的名义借给你一千块，你去买件好的西装，等你工作了挣了工资再还给我，你看怎么样？”小短欢快地答应了，看来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当下便打了借条从书记那里取现一千元，扬长而去。
小短没有买过西装，不知道什么样的好，但见街上都是新郎希努尔的广告，就找到一家新郎西服店。导购的姑娘很是热情，搞得小短有点不好意思，怕她晓得自己不是新郎却来买新郎西服，多难堪啊。可小姑娘还是满口的夸赞自家的西装和小短的身材，“这套衣服穿在您身上正合适不过，长短肥瘦都合适，到您婚礼的那一天啊保证您玉树临风又帅又潇洒！”小短被侃得晕乎乎的，当下就利利落落地交钱拿货。小短拎着一套西装走在回来的路上，感到自己在人群中那么耀眼。晚上做完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小短没再听收音机，为的是睡个好觉，明天面试好有精神。定了两个闹钟，才安心地躺下。在例行的反省中，他体味到：我现在面临的一个困境是，不能很好的Know yourself。他感到自己还太单纯，一碰到复杂的情形就可能发慌，可是社会多么复杂啊。“大爷，请问这是菠萝柚子大街吗？”小短按照百度地图上的路线下了车，却是几个胡同，四下找了半天也没见有个街牌号，旁边正好有个公共厕所，坐着个叼烟卷的大爷像是厕所管理员。
“是啊，这里就是菠萝柚子。”大爷很骄傲地说，好像他每天都要回答一遍这个问题，今天回答的照样是标准答案。
“那31号在哪里？”
“31号？不清楚，反正我这里是33号。”大爷其实明白31号就是旁边的那个大院，可大院前又没贴门牌号，还是不好往实里说。小短谢过厕所管理员，进到大院里。说是大院，其实并不大，只有一个二层小楼。一层有两间房，门口挂个牌子“职工之家”，门锁着，门帘窗帘都拉着，左侧是木质楼梯，走上去还嘎吱嘎吱响。楼前是个小花坛，只有几丛狗尾巴草，一个小牵牛花怯生生地开在中间。左小短拾阶而上，一边走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发型。
二层的一个木门没关严，有阳光从缝里挤出来，好像那屋子盛不了这些丰裕的阳光，阳光们吵吵闹闹着要往外面花坛里奔。这一缝阳光带给小短很多温暖，还有信心，他深吸一口气，笃笃地敲了两下门。
可惜没有回应，再敲两下，还是没人。小短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确实没有人。小短又退出来，旁边的房间锁着门，但是没拉帘，往里瞅瞅也是空荡荡。最里面是个洗手间，小短试着喊了两声“有人吗？有人吗？”，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他又进到看了看，确实没人。人呢？这里应该就是菠萝柚子31号啊，不是说好面试的吗，怎么会没有人？但也不能白来啊，昨天电话里听着人家挺客气的，这职位估计有戏。小短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了，得等等，他准备好了一整套对付。左等右等不见人，小短索性打开门进到办公室。门正对着窗户，窗前是老板椅和办公桌，桌上有台电脑，电脑前放着一摞文件。旁边是个文件柜。屋子一侧是客坐沙发，玻璃茶几，另一侧是盆滴水观音。墙上挂着一个人物肖像，黑白的，中年男子，比较清瘦，眼神犀利而敏锐，肖像的下面写着名字：乔治奥威尔。怎么有点像希特勒啊？小短暗自纳闷。站在屋子里向门口看，门框那里挂个牌子“接待办”，这就奇怪了，人家的门牌都是挂在外面的，这个单位却挂在里面，有这么内敛吗？
小短坐在沙发上，与滴水观音相对无言。茶几上是一些杯具，烟灰缸却压着一页纸，纸平摊着，小短一瞥，瞥见了自己的名字，“致左小短的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