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接受我的表白，那我就不会不开心了！”
郁冉眼睛倏地瞪大，方清舟能在她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神色复杂的脸。
他又一次让喜欢的姑娘先表白了。
之前季晟宇说他脑筋转不过弯来，谁先表白很重要吗？最后结果是在一起了不就好了吗？如果他觉得亏欠，那就加倍对郁冉好啊！决绝她是什么个意思。
但方清舟不是这么想的。
一方面，如果他接受了表白，那他们在一起不到十个小时就要面对异地恋，他外公的情况不稳定，外公照顾了他十几年，他不可能不陪老人走过最后一段路。
那如果这段期间郁冉觉得，他方清舟也不过如此呢？万一她对异地恋厌倦了呢？万一……她不再喜欢他了呢？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在一起，那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可以用一个追求者的身份面对郁冉，而不是用前男友的身份。
这话他没有对季晟宇说过，虽然他知道，如果他说了，季晟宇一定会对此表示嗤之以鼻，但是他就是这么想的，并且始终坚信着自己的理论。
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将自己的疑虑告诉郁冉，无论哪种语言组织顺序，在此刻的方清舟看来，都不足够温和、委婉。
他脑中飞快的过滤着不会伤害到郁冉的说话方式，但他又不是季晟宇那个恋爱经历丰富，说话一套一套的人。
他越是绞尽脑汁，越是大脑一片空白。
方清舟沉默了很久，久的郁冉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郁冉抬手将垂在脸边上的碎发挽到耳后，方清舟的沉默让她很尴尬。
她抽了抽嘴角，想要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方清舟，“算了，我刚才就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但她失败了，嘴角抽搐着往下撇，仿佛受到地心引力的召唤一样，真实的反应了她此刻的心情，丝毫不受她主观意识的控制。
尝试了一下，郁冉自暴自弃。
算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随便你是答应还是拒绝！反正没有答案，今天谁也别想走！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郁冉的眼神越失望，方清舟的大脑越空白。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已经走到学校附近的居民区，小区里有晚上出来散步的小孩，看到两个像是木桩一样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人，拉着奶奶问：“奶奶，奶奶，他们为什么动也不动，是在玩木头人吗？我可以一起去玩吗？”
小孩子被奶奶拉走，但话传到了郁冉的耳朵里。
郁冉绷不住，笑了一声，此时她已经从最开始脑内闪过无数种可能的阶段过去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脸越发凑近，几乎到了呼吸相闻的地步，强忍住脸红，郁冉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你就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我……”方清舟往后仰了仰，他不能靠郁冉这么近，这个距离让他忍不住想要吻她，但的她是清醒的，而两人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这样是耍流氓。
他准备说什么，但被郁冉双手猛地捧住脸，这个动作让方清舟猝不及防，原本准备说的话也就此被打断。
“就喜欢和不喜欢，两个字或者三个字，只有这两个选项。”
“所以他选了三个字？”
郁冉在宿舍里摊成咸鱼的第三天，诗诗终于受不了了，组织小麦和晓莹一起开了个卧谈会。
自从吃火锅那天晚上郁冉回到寝室，她就一直像一个真正的肥宅一样，吃饭就是薯片炸鸡，什么不健康吃什么，喝水就是奶茶可乐，什么发胖吃什么。
这种情况从大一诗诗带她健身并取得一定成果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她们问她她也不说。第二天开始就带着耳机看十几年前的青春校园偶像剧。
剧里搞笑场景她也哭，剧里甜蜜场景她也哭，要不是寝室里没有长城，说不定已经被哭倒了。
这么哭了三天，她们三个都担心她要把眼睛哭瞎。
既然从郁冉这边问不出什么，就只能找季晟宇去问方清舟。
可没想到，看起来情商智商双高的男神居然毫无恋爱商。
没告诉他郁冉情况的时候，方清舟还以为郁冉将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就是没事的标志呢。
他唯一感觉到异样的地方，是他走前送郁冉回宿舍的时候，感觉她似乎身体有些不舒服。
这特么是身体不舒服吗？这是灵魂在哀嚎啊！
这不，趁着离校前最后一个晚上，诗诗、小麦和晓莹决定搞个三堂会审，一定要郁冉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交代清楚。
不然女主角这边哭天抢地，男主角那边还以为自己做的挺好。
“他真的说他不喜欢你吗？”晓莹还是不信，哪有人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特意从米国飞回来就请她们宿舍吃个饭啊？又不是十分钟能到的距离，就算是十分钟的距离，班长有时候还要耍赖不想出门呢！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晓莹真的不知道什么才叫爱了。
郁冉被三人围堵在墙角，一顿挠痒痒，虽然她心情很糟，但是挠痒痒就是会笑啊！她也没有办法。
又笑又哭一通打闹以后，郁冉胸中的郁气发散了点，从之前什么话都不想说的状态里过渡了出来。
郁冉：“他说了两个字。”
小麦：“好事啊，那不是承认喜欢你了吗？你干嘛这个样子？”
郁冉：“他说了两个字，抱歉。”
小麦：……好，我闭嘴。
诗诗摸着下巴，她作为季晟宇的对接人，知道的细节最多，此刻她直觉不对，“然后呢？就说了这两个字就完了？”
郁冉有气无力道：“就这两个字重要啊。”
诗诗还是觉得不对：“那你为什么将他微信放出来了啊？”
郁冉：“他问我能不能再加一次他的微信，我能说什么？就加了呗。”
诗诗紧皱着眉头，“他加了你微信以后呢？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郁冉用她的肿泡眼对着诗诗，这两天手机屏幕都被她刷新刷薄了：“他上下飞机的时候说了一下，然后说等他回来再说。”
诗诗眼睛一亮，“对嘛！”
郁冉撇撇嘴：“但他又说，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国。”
额……这话乍一听，确实像是因为要出国所以只能忍痛拒绝郁冉的意思哦……
知道方清舟为了郁冉放弃了几次出国留学机会的只有季晟宇，但他此时不在这里。
于是，一场寝室会议，在双方相顾无言的气氛中，最终以另外三人各自回床，安静如鸡的关灯睡觉结束。
今年过年很早，一月底就是除夕，郁冉在家躺了大半个月，最后罗睺看不下去了，强拉着他出门。
“你不去陪小麦，非拉我出门干嘛啊！”郁冉满脸不耐烦。
“我老婆跟着家里人去海南度假了，不然你当我愿意拉你出来吗？”罗睺翻着白眼，说是不情不愿，拉郁冉的动作却很坚定。
郁冉被闹得没有办法，只能从瘫了一个月的床上爬起来。
“我换衣服，你就不用看了吧？”郁冉作势掀起衣服下摆，一双死鱼眼撇向门口，示意罗睺出去。
罗睺双手抱臂，“嗤，你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吗？”
两人从托儿所开始就是邻居，小时候放在一个澡盆里洗过澡，理论上应该是互相看过了，不过罗睺也就是这么嘴硬一下，还是很绅士的出去带上了门。
“你别想着我一出来，你就躺回去，我就在门口守着，你要是敢在躺回去，我就亲自给你换衣服。”罗睺敲了敲门，头靠在门缝处对房间里的郁冉喊道。
郁冉瘫了一个月，胖了十多斤，原本的S码衣服都穿不下了，所幸是冬天，郁冉翻了件减肥以前的毛衣，当oversize，外面罩了件黑色宽大的面包服。
“你就是得意在脸小。”罗睺看着郁冉臃肿的穿着衬托下越发显得苍白娇小的脸，皱了皱眉，这知道是失恋，不知道还以为吸毒了呢，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他嫌弃的用小拇指勾了勾郁冉的头发，“你这特么回来以后没有洗过头？”
郁冉双手插在面包服口袋里，头往后撤了撤让头发逃离罗睺的魔爪。
随即一个白眼翻到天花板，“不是去看电影吗？黑灯瞎火的，你管我洗没洗头。”
罗睺刚才摸过郁冉头发的小拇指在郁冉的外套上擦了擦，恶心地看着她，“发臭了吧？”
郁冉无语的顺着罗睺的动作将视线落到他翘起的兰花指上。
“我昨晚上才洗的好伐，我妈硬拉着我去澡堂泡澡。”
说着捞起袖子给罗睺看她手臂上搓澡搓破皮留下的印子，“伤还没好呢！行了吧，罗大小姐，出不出门啊到底？不出去我躺回去了啊。”
失恋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让爸妈担心，这些天都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她爸妈倒也没有发现异常。
该喊她洗的碗一只也没少让她洗，该让她拖的地，也一寸都没有少让她拖。
郁冉想到昨晚她妈突然想趁过年澡堂涨价前去泡个澡，硬是把她拖出了门，不由叹了口气。
人家失恋的时候只要悲春伤秋就可以，怎么轮到她就那么忙呢？
“那你头发怎么一绺一绺的？”罗睺怀疑的视线在啊郁冉的头发上乱飘。
“新款护发精油。”说着伸出食指指向自己，“老款小白鼠。”
罗睺回家掏出散粉，紧急抢救了一下郁冉的大油头。既然掏出了散粉，就顺便帮郁冉画了个淡妆。
“我说你十二点的电影，为什么十点就来我家了呢。”郁冉站在电影院门口的取票机前，等着罗睺取票。
“原本是打算请你吃个饭的，不过天有不测风云。”罗睺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看什么电影啊？”郁冉自己不是很喜欢看电影，从小大大除了学校组织看的电影，就只有被朋友拉着出门才会看，她自己是一点都不关注这些。
“这个。”检票时间到了，罗睺拉着郁冉往里走，随手指了墙上挂的一副海报。
郁冉看了一眼，惊奇的转回头，“恐怖片？你不是最不要看恐怖片了吗？”
“隔壁那张图。”罗睺翻了个白眼，随口扯到。
郁冉扭着脖子回头看了一下，更加奇怪，“综艺大电影？你不是说这种是出来圈钱的吗？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那有那么多问题？你陪我看电影，还是我陪你看电影啊？”
郁冉撇撇嘴，行行行，你买票，你说了算。
厅是个小厅，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两个找到票上对应的座位号坐下，郁冉拿过罗睺的票一看，还真是那个综艺大电影。
额……也挺好，至少搞笑。
“啧，忘记买爆米花。”电影还没开场，大屏幕还是黑的，罗睺冲郁冉说：“我去买可乐，你要吗？”
“要。”
郁冉掏出手机，习惯性的打开微信刷新一下界面，除了公众号依然空空如也。
她抿了抿嘴，我还在期待什么呢？
电影院的灯一暗，大屏幕上开始放广告，音响里放着五月天的温柔，是郁冉最喜欢的一首歌。
郁冉收起手机，津津有味的开始看广告。
不能浪费罗睺的钱嘛。
但是郁冉越看越不对。
咦？这是我们高中宣传片？
哇！广告投放到电影院了呀！此时刚好罗睺回来，在郁冉身边坐下，郁冉接过罗睺递过来的可乐，兴奋的拍拍他的手背。
因为厅里就他们两个人，她此时也不用压低声音。
“哇，这是我们高中诶！这个教室好熟悉哦！”郁冉盯着大屏幕，目不转睛，“哦哦，这就是我班上吗！咦？这摄影师怎么老是往我位置上怼？是我桌子的地理位置太好了吗？”
郁冉一脸怀念，“虽然高中过的不开心，不过看到这个教室还是很怀念的！是吧。”
“嗯。”耳边是含糊的应答声，郁冉没有多想，她毕业以后就没有回过学校，乍然看到，仿佛就在昨天。
郁冉双眼紧盯银幕，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哇，玻璃房里面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呀！我还是第一次见！真的好豪华哦，感觉他们不是来上课的，是来开舞会的。”
“嗯。”
“哦哦哦，这个车站，我们以前一直在这里等车的，现在据说那班车改道不经过校门口了。”
“嗯。”
镜头一晃，又回到了郁冉的班上，镜头对着她以前的座位慢慢放大，直到桌上便签条上的字沾满了整个屏幕——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鼓励，明天就要高考了，我能在考前知道你的名字吗？
画面的下方冒出一只手，写下了五个字——我叫方清舟。
郁冉猛地扭头，看到这里她要是还不能发现不对劲的话，她就是智商有问题了。
“你……”
郁冉话没有说完，方清舟食指竖在唇钱，比了个“嘘”的动作，他指指大屏幕，示意郁冉继续看。
但郁冉根本没打算配合他，一瞬间，欣喜裹挟着委屈，涌上她的眼眶，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掉的方清舟惊慌失措，这和他们实现预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递给郁冉，但被郁冉一把挥开。
郁冉哽咽着：“你……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方清舟抽出一张纸，笨拙的给郁冉擦眼泪，这次郁冉没有拒绝他。
“抱歉。”
“除了抱歉呢？”
“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不要听这个！”
“……”
郁冉见方清舟又一次沉默，她闭起眼，哇的哭得更加大声。
“又是这样！你又不说话！你是不是又要说抱歉！你是不是只会说抱歉？谁要听你说抱歉啊！谁要听！”
场面一度失控。
就在方清舟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进行下一步的时候，电影屏幕里突然传出他自己的声音。
“郁冉，其实五年前我就想和你说了。”
郁冉抽抽噎噎地转头去看大屏幕。
方清舟穿着白衬衫西装外套，西装裤，是他们高中时候竞赛班的制服。
他端坐在镜头前，没有戴眼镜，一脸严肃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一样，“我叫方清舟，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你可以答应我吗？”
“……”长久的沉默，屏幕到这里就暗了下去。
方清舟见郁冉一直不说话，心中更是慌张，这段短片他准备了一个星期，全部都是他自己拍自己剪辑的，时间有些仓促，他又是第一次做这些，他总怕郁冉不满意。
现在看来，她似乎真的不是很满意啊。
方清舟摸了摸鼻子，行吧，那就换种方式再来一次呗。
“你……再放一次。”
郁冉鼻音浓重的声音响起。
方清舟“啊？”了一声，立马反应过来，“你是答应了？”
“你先再放一次，我刚才没有看全。”
郁冉避而不答，方清舟连声应好，站起身，准备跑去后面的放映室。
被郁冉拉住衣服下摆。
“噗。”郁冉还是第一次看到方清舟忙急忙慌的样子，“手机打个电话不可以吗？”
“哦，对。”方清舟顺着郁冉的力道坐下，给后面的放映室打电话。
屏幕又一次亮起。
“所以你其实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
郁冉的声音在电影的背景音乐中不算很明显，但方清舟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此刻听得无比清晰。
“嗯。”他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
郁冉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那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或者是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接受我的表白？
但她突然又觉得，这些问题可以以后慢慢探索答案，此刻，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你以后如果出国的话，我们会分手吗？”
方清舟先是一愣，立马笑了起来，他双手捧起郁冉的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可以腻死人的光。
“不会。”他说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郁冉对方清舟突如其来的坚定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方清舟额头试探的贴向郁冉，郁冉没有拒绝，于是两人额头相触，郁冉这才注意到，方清舟已经很久没有带眼镜了，没有了眼镜，他眼中的深情满的几乎溢出来。
郁冉往前凑了凑，在他嘴唇上亲碰一下，“那就说好了，不许把我一个人丢下，不许不告而别，不许了无音讯。”
方清舟脸上漾开了笑意。
“好，我答应你。”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两唇相触之间，隽永，缱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