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墨再睁开眼,已经是夜里不知何时。
“他又打你了?”碧玉妆端坐在床头,借着微弱烛光看书。
“不是他。”林墨偷偷看了一圈这比自己狗窝还简陋不少的闺房,老脸一红,缓缓掀开被子下床,“不过也差不多。”
碧玉妆让开位,递来衣服,转过脸去。
林墨能感知到,她分明是在笑。
笑啥。
林墨拿过衣服穿上,翻了翻白眼,然后看见屁股上裹着的一圈厚纱布,心里终于有了点数。
“小林墨,要是他再敢打你,就来找姐姐,官府不管,我管!”终于止住笑意后,碧玉妆一把将林墨拉进怀里,心疼地揉着林墨的脑袋。
林墨默叹一气,自己哪次被打后不是上这儿来疗伤。虽说林非凡对待村里人是真的像在对待人,也挺喜欢自己这便宜姐姐,可碧玉妆的话要真管用,自己也不会欠那么多药钱。
按洪五爷的话来说,如今台城上下,没一人能打得过林非凡。栽在这么个宰种老爹身上,林墨也认了。
林墨正可惜着,一缕发丝垂了下来,拨弄着鼻尖。林墨咽了口唾沫,刚抬起手想去重温姐弟深情,却被推开。
“你早些回去吧,要是晚了,估计又得挨揍。”碧玉妆说着,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瓶塞进林墨衣袋,“这药是我自己偷着炼制的,叫续命丸,吃了之后能暂时加固筋骨。”
续命丸?
听这名字,林墨就知道,这是碧玉妆专门为自己炼制的。
林墨想起来了,这健壮筋骨的玩意儿,虽说药效十足,能让人暂时获得一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皮痒难耐,可对上林非凡压根没用。
关键是这续命丸的副作用,着实不小。
那天自己吃了药后,整天都是弓着背掩着小腹,生怕被人笑话。可回想起张老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林墨才知道,啥都瞒不过他。
后来林墨再也没见过这瓶药,现在想想,多半是被林非凡拿去自己用了。
“你在他面前,尽量收敛些,能忍则忍。你现在连源修都不是,斗不过他的,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就难说了。”碧玉妆吩咐着,扶林墨出门。
碧玉妆将林墨送到药铺门口,询问林墨近况,看林墨口袋里空空如也,还问林墨要不要钱买碎嘴。
林墨听着听着,两眼泛起泪花。
现在的碧玉妆,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等再过几年,碧玉妆源醒,入洛华天源府被古书生收作弟子,就会渐渐与自己疏远。
到了街上,林墨表示自己无碍,让碧玉妆回去,自己护着屁股回家,反正也就一条街的距离而已。
推门进入那二层旧楼,林墨摸黑打量,屋内布置与九年后相差不大。只是张老头尚在的缘故,如今的杂货铺还要整洁一些。
林墨没有上楼,而是先去小院,看望那株小桃树。
只是林墨没想到,在这大兴房事的点儿,他还没去睡大觉,杵在小院里,对着那株枝叶半黄的小桃树发愣。
“张老头,问你个事儿。”林墨扭着屁股走了上去,问道。
张道陵一动不动:“你爹还在吃酒,没回来。你趁早回去趴在床上装睡,也许能免受一顿揍。”
“不是这事儿。”林墨高举一手,搭在张道陵肩头,却发现这没心没肺的老儿竟在流眼泪。
沙子吹进眼睛了不成?
“别管我要,张老头我也没钱。”张道陵不耐烦道。
“也不是这个......”林墨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直接问他身份来历什么的,他十有十一成不会直接说。
“你王姨带着王小幺治病去了。”张道陵忽然道。
“什么病?”林墨懵了,压根不知道王小幺会在这时得病。九年前的事情,也记不大清楚。
“就是告诉你又怎么了,有用?”张道陵冷声道,一脚踢在林墨屁股上,转身回屋。
林墨在感受到臀部撕裂疼痛之际,还嗅到张老头身上传来的浓浓悲意。
罢了,王小幺日后一直活蹦乱跳的,多半只是得了小病。
只是不能见到才一岁的小姑娘,林墨感到有些可惜。
看了眼栅栏里养的鸡,地上种的菜,墙角堆的珍藏,屋顶晒的菜干,困意上脑,林墨打了个哈欠,回屋睡大觉去。
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地方”,目前来看,也没什么危险。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墨不忘在装着续命丸的瓶子上贴了张“千万别吃”的纸条,才满意睡去。
没过多久,林墨睡得正香,突然寒风袭来身子一凉,似是被子被掀开,随后被一脚踢下了床。
林墨惊醒,床上男人,怒瞪床上那醉醺醺的男人,感情他把自己养大,就是用来暖被窝的?
“去,把老子的镇城银銮甲拿去洗了,明天校兵要用。”林非凡说完,睡死过去,还打起了呼噜。
“洗你娘!”林墨暗骂一声,护着屁股到林非凡房间,摊开冰凉的被子,钻了进去。
眼还没闭上,林墨就听见破风声,于是心头一紧,打滚下床。
凭空飞来一物,凿破房门,擦过床面,在墙上砸出一道裂缝。
“你娘必死!”看清那一根打衣杖,林墨瞪眼骂道。
然后林墨就看见地上那根打衣杖自行抖了起来,越发剧烈,冲林墨飞了过来。
“我去你大爷的!”林墨连忙扑向一旁,再次逃过一劫。
于是乎,这一人一杖,就在狭小的房间中追逐起来。
“我日,别打屁股啊!”
骂来骂去,林墨发觉,吃亏的总是自己。虽说如今自己脑子好使多了,可这副瘦弱的身躯还是不大听使唤。
短短十几句粗话的工夫,林墨挨了不下五棒打。
“洗,洗还不成!”林墨终于服软,硬气道。
听到这句话,打衣杖失去灵性,从半空跌落。
林墨拾起这血迹斑斑的打衣杖,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套威风盔甲,下楼洗衣服。
等自己洗完那镇城银銮甲,天都快亮了。
林墨上楼,打算找林非凡评理,可房间已经空空如也,窗户却是开的。
林墨透过窗户看向下楼小院,果然,刚晾着的那套盔甲也不见踪影。
这时,碧婆婆的百草膏药效发作,林墨的屁股已经没那么疼。林墨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
儿时的自己,似乎没那么懂事。仗着自己老爹是台城军统,就自视甚高,好像非得出门八驾齐驱顿顿山珍海味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还是林非凡的错,他越是要自己踏实做人,自己就越要飞扬跋扈。
自己的性子,那就一个字,犟。林非凡越是要打,林墨就越要反抗,越要蹦哒。用张老头的话来说,就是生性顽劣,如同山中野猴,难于教化。
林墨就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洪沉伍一人一马,破门而入。
“走,送你去书苑。”洪沉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