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段宇让和闻斐钰也离开后，那个厢房里来了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赫然就是“蓝漪”，他弯着薄唇，眼里闪过一丝邪肆的笑容，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他们可是有所动作了？”
声音却不再是之前那样柔媚，而是低哑暗沉，男子的声音如古朴的琴音一声声扣人心弦。
“果然不出你所料。事先安排好的人已经按部就班了，只等时机一到便可行动。”程翰胸有成竹地说道。
“蓝漪”也就是傅衍摇摇头，“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傅衍的计划从没有出过差错，但既然他自己这样说，那就是一定出了什么纰漏。程翰想了想，“可要再安排些人手？”
傅衍轻笑出声，狐狸眼里微光闪烁，仿佛能勾人心魄，他本就长得极美，可以让人为他“飞蛾扑火”，所以即使他扮起女子来也丝毫不违和，若不是顾轻欢心思缜密也不会发现他是男子。
“有些事情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这天早就变了。只是，你又是哪方的人呢？傅衍眸中杀意翻涌，他对顾轻欢可不仅仅是好奇，对能引起自己内心波动的人他还从未遇见过，不过按他往日的作风通常都是除之以绝后患。但最终他眼底的杀意还是化为一潭静水。先暂时留着她吧，也许能带给自己不少乐子。
顾轻欢并不知道傅衍对她产生的复杂的心情。而傅衍现在也不知道，以后他会栽在这个女子手中，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一切都献给她。
这一头，顾轻欢已回到府中，发现府内有些压抑，她询问了孟妈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妈妈如实禀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我听说今日侯爷回府后在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听说连他最珍爱的九色鹿掐丝彩瓶都被他摔碎了。后来大公子进了书房，如今已经傍晚了还没出来呢。”
顾轻欢仔细地想了想，前世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大事儿应该只有那一件了，不过若真是这事儿，那从安远侯的反应来看，此事与前世的记忆又发生了偏离。
安远侯书房内，安远侯顾琛十分震怒地拍着檀木椅的扶手，“他……这是要你的命啊！”
顾临渊垂目，身体站得笔直如苍劲的古松，“君有令不敢不从。”
“不，渊儿，你不能去。”安远侯目光如炬，“你就装病，这样他就不得不派别的人去了。”
顾临渊听着自己的父亲一口一个“他”来称呼当今圣上，他的心也越来越凉，心底的失望也越来越大。他早就知道父亲不甘于这个有名无实的安远侯之位，却没料到父亲会如此……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顾临渊抬起头，眼神里有什么破碎了，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本来陛下是下令派术桓去江州的，但是我请旨代替术桓。”
“啪——”
安远侯有些不可置信，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一巴掌扇在了顾临渊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打这个从小便比常人聪慧沉稳，不让父母操心的大儿子，他扇完后有些后悔和心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临渊冷笑一声，这哪是平日里那个温润儒雅的谦谦公子该有的神情，他所有的温柔都化为嘲讽，“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是父亲，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安远侯也是只见惯风雨的老狐狸，他气极反笑道，“那你说说，我在做什么？”
“身为重臣，不忠君爱国；身为人父，却教导儿子苟全性命，推卸责任……”顾临渊一条条陈述这些年安远侯做的事情。
安远侯听了并不吃惊，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非常睿智，但就是太正直善良了，有些妇人之仁，所以自己很多绸缪安排都不曾告诉他。本准备等他心智更加坚定，经历了更多风雨之后，便会明白自己处在这个位置的不易与艰难。没想到他居然调查出了自己这么多事情。安远侯既生气又感到欣慰。
“你既然都调查得清清楚楚，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安远侯语气里透着无奈和纵容，“那你更该知道你不去江州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只知道我不能弃自己的兄弟于不顾，更不能放任江州千千万万的百姓于水火之中。”顾临渊振振有词。
“好，好，好！”安远侯脸色阴沉，他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啊，“你从小便不曾受我的管束能自己安排好自己，如今大了更应该如此，这次我不会阻挠你，以后也不会。你去跟你母亲还有老夫人和你妹妹好好说清楚道个别。”这话语中虽十分无奈，却表达出他已经原谅了顾临渊的先斩后奏，这是他的儿子啊，所以自己尊重他也相信他。
“是，临渊会跟母亲她们好好说的。”顾临渊眼角有些湿润，他没想到父亲居然能理解自己，他刚才说的其实都是气话，父亲可能贪权夺利，也可能枉顾王法，他不是一个好官，但至少对他来说是一个十分称职的父亲。父已老，本该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但儿不孝，恐不能尽责尽孝，有负厚望。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顾临渊效忠的从不是宣平帝也不是天玄皇室，而是整个天玄百姓亦或者是曾经的暮熙百姓，他其实并不反对父亲暗中笼络其他皇子，相反他认为这帝位能者居之，贤者任之，仁者胜之。但是这些惊世骇俗的话他都不曾告诉过自己的父亲，他儒雅如润的表面下透露着对现世阶层制度的不满，以及渴望革新的疯狂。
他跨出书房的那一刻，觉得自己肩上轻松不少，但又沉重不少，以后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坚守自己心中的道义。
安远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渊儿，你要活着回来啊。”他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顾临渊脚步一顿，我会的，我会完成自己坚守的信念，这个天下该有一场大变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