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贫尼眼拙,之前竟然没有看出七小姐有如此气度。”
席雨歌双手抬起,食指伸出半握成拳在胸前“漫无目的”交缠,碰撞,一张小脸特别无辜的朝她看了过去,“师太在说什么?雨歌怎么听不懂呢?师太再不说自己来的目的,我可要休息了。”
静安师太目光深沉地盯着席雨歌看了片刻,“请七小姐告知贫尼,半年前你所中的符咒是何形状?”
这个问题还真是正中席雨歌的下怀,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谁画的那张符咒?
“那如果我告诉了师太,师太能告诉我这符咒的来处吗?”
静安师太眉头蹙起,“七小姐这是何意?”
席雨歌目光澄澈的与她对视,稚嫩的小脸上出现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和淡定,“我记得我跟师太说了,那张符咒的纸已经被水浸透了,而我中了咒,生死一线。你觉得在这种时候,我还能记住一个符咒的形状吗?”
“或许七小姐还记得一些其他的细节?”
“那敢问师太,为什么想问这些?”
静安师太的眉宇间出现了一丝困色,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整个人都束缚住了。
席雨歌目光渐深,静安师太这样的反应更加告诉她,这件事恐怕还有内情。
而且很有可能跟静安师太,甚至于慈济庵有关。
其实对于“席雨歌”真正的死因,她曾有过一种猜测。
因为在她又一次活过来的时候,“席雨歌”的手中握着一张已经被水浸染过的黄纸。
那纸张皱巴巴的,早已经被水浸染的残破不堪,可令她奇怪的却是,这张纸上没有一丝被书写过的痕迹?
她曾花费了不少时间比对过这种纸张的材质,可结果却发现,这种黄纸多用于一些宗教庙宇,而且常常用来被撰写符箓。可就算是用朱砂书写过的符箓,浸染过水之后,依旧会留下一丝痕迹。
不过这张纸……为什么就是空白的呢?
而且她想不通,“席雨歌”掉进河中,被救上来之后就已经死了。
那在“席雨歌”生前的最后一刻,在那么冰冷的水中,这个小女孩不可能没有经历过垂死的挣扎。
可在挣扎的过程中,为什么“席雨歌”就没有将这张黄纸扔掉,还死死的攥在手中呢?
这是一种有意识的举动。
不过一张没有书写过的黄纸对“席雨歌”来说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而事后,她也问过南栀,在“席雨歌”落水前发生过什么事?
南栀说,那天五小姐来找“席雨歌”一起去河边散步,而“席雨歌”的心情很好,还想着只要她老实听话,夫人就会把她接回府里,所以对于两个姐姐的要求她都是很配合的。
再然后,她们在河边碰到了二小姐席玉淑。席玉淑说“席雨歌”的身体不是很好,穿的太单薄,斥责了南栀之后,就让南栀回去拿一件斗篷过来。
所以当时“席雨歌”掉进河中的时候,南栀没有看见。
可南栀说,在她离开之前,她不放心“席雨歌”一个人在那,所以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过去。她分明看见席玉淑曾给了“席雨歌”一样东西,而且“席雨歌”还很高兴。不过那东西是什么,她却看不清。只是瞧着“席雨歌”将东西拿在了手里,所以这东西绝对不会太大。
综合所有的这些细节,可以判断出,当时席玉淑很有可能给了“席雨歌”一张平安符。
而且以“席雨歌”在席家的境遇,恐怕从来没有受过席玉淑的什么恩惠和善待。
所以当她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一定很开心,而且会很仔细的将符收起来。
可就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意外”发生了。
一切的时间都是那么的巧合。
如果说“席雨歌”的死,跟这两姐妹没有关系,那才是出了鬼呢。
“那应该是一张血咒。”
席雨歌见静安师太迟迟没有回答,只能说出了她自己的猜测。
她这话一出,静安师太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又隐忍着焦虑,“你怎么能确定?”
“血咒,夺人命数,夺之,咒消。”
席雨歌眸色深沉如冬夜,带着料峭冷意,似乎能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她心之所想,“我有一张被河水浸染过的黄纸,上面没留下一丝被书写过的痕迹。试问,一个人到死都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要么这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黄纸;要么就是这张黄纸曾有的痕迹,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上面的痕迹……最后消失了。现在师太可以回答我,你的结论是前者,还是后者?”
静安师太碾着佛珠的手指突然一顿,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起来。
先不说这张黄纸到底有没有被书写过,只是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就算是庶子好学,那她身上也应该带着白宣纸。
而且黄纸并非一般人家常用之物,这种黄纸除了宗教寺庙多用之外,剩下的就是多用于死人。
所以若非有用处,一般人家是不会存有这种东西。
可如果是后者——
静安师太眸色顿暗,“夺之,咒消。血咒确实是一个可夺人命数的邪咒,不过七小姐也说了,只有中咒之人死去,那血咒的痕迹才会消失无踪。”
席雨歌眉如柳刀,寒凛逼人的朝着她反问道:“师太怎知中咒之人没死?”
静安师太的手指猛地用力一捏,手中的佛珠骤然崩断。
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如雨般落下,掉在地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啊,有鬼,有鬼,鬼啊,有鬼要杀我……”
外面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嘶吼声,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让人面目可憎。
席雨歌双手放在被子上面,调转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隔着窗纱,她有些失望努了努嘴角,“看来五姐姐醒了。这叫喊的声音,还挺有力气的?师太,你听见了吗?我五姐姐那边说是有鬼呢。师太觉得有吗?”
菩提子散落在地上,阳光透过窗纱照在上面,有着一抹莹润的光泽。
静安师太的手臂微微的颤抖,嘴角嚅动了几下,却又无力的低喃了一句:“阿弥陀佛。”
席雨歌对她的话仿若未闻,继续开口说道:“席雨歌出事之后,席夫人就带着席玉淑和席玉琪离开了归园。没有给她请过郎中,没有去敲过严家庄子上的门。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父亲,她任由席雨歌在这里自生自灭。就连席玉淑和席玉琪两姐妹都没有承认过席雨歌落过水,甚至在落水前见过她们的事实。这件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可一个六岁女孩的命就这样卑微的没了。”
静安师太的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嘴唇阖动,默默的念着什么。
“直到我来归园之前跟席玉琪打了一架。正如师太所说的,席玉琪是嫡女,在席家有夫人这个大靠山,又有席玉淑这个心思狠毒的姐姐,自然被娇养惯了,有恃无恐。不过她毕竟今年只有十岁,心思可以恶毒,但心眼却长的不够全。就在她被老祖宗罚来归园之后,她怕了。因为她来了这里便是孤立无援,没有了夫人的庇护,就是席玉淑都骂她是个蠢货。所以我只是吓了她一下,你猜她说了什么?”
静安师太嘴唇停了下来,睁开眼睛朝她看去。
席雨歌突然嘲讽的笑道:“她说,推你掉下河的人……不是我。师太,我能再问你几个问题吗?
是不是没有动手,所以就不算杀了人?
是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去,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可以活的心安理得?
是不是仅仅制作了血咒,可没有亲自拿着它去杀人,所以就可以没有罪孽?像你一样,继续“阿弥陀佛”的普度众生?”
静安师太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我……”
席雨歌笑了一声,声冷如霜,锁颈逼心,“天不报,我报。你们都可以继续这样的活着,不过……你这条命,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