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乍响,雷声在阴云中滚滚荡开。
白笙眉头一紧,眼神闪过一丝惊诧,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卫几道眼中浮出一丝怜悯,“就如同此刻,你出门的时候一定没有算出今日必有一场大雨。”
白笙眉峰微微起伏,片刻后他神色内敛的说道:“为了天下苍生,她必须死。即便我们白家有违祖训,我相信天道也会给我们白家留下一丝仙缘。”
“为了天下苍生?是谁告诉你,为了天下苍生她就必须死。是老天?还是你们白家自己?”卫几道的眼神中隐忍着一种浓烈的情绪,他的睫毛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冰霜。
“是圣谕。”
“圣谕?如今神域已经隐匿千年,神佛早已绝迹,千年间我也没见玄门还有什么人飞升成功过,你说这是圣谕,那旨意又是从何而来?”
白笙毫不犹豫的回答:“自是……”
“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白笙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圣谕岂容你诋毁?”
卫几道一掌拍在了身前的桌案上,起身怒眉喝道:“白家小儿,你休要在老夫面前张狂。你既然说不出圣谕的来历,又如何证明是老夫诋毁?”
“那是我们白家的秘术。”
“秘术?此等秘术竟然可以沟通神域,又为何不见千年间神域大门曾为你白家打开过?”
“修仙之路本就荆棘难行,成大道者凤毛麟角,机缘不到,道业未成,功德不足二三,不敢奢望。”
“功德不足二三?所以你白家还想攒功德?”
“自然。”
卫几道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斥着一抹杀伐的冷笑,“救人于疾病困苦是不是功德?”
白笙被他问的一愣,不过还是因为对方是长辈,沉声应道:“是。”
“可你白家却不视这小德。非死百人千人所不救。我可曾说错?”
白笙一窒,“玄门非同一般,自然以大局为重。况且世人皆有命数,我们白家救的是天下大难,不只一人而已。”
“如若这一人是天下命定之主,这一人你又救不救?”
白笙眉头微挑,“自然……要救。天下之主牵扯天下局势,涉及百姓疾苦。救一人,可安一方。”
“那他命定该死呢。天下之主命定紫薇,可也只有十之一二能过天命之年。你救还是不救?”
白笙迟迟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如若他回答不救,可白家曾救过这样短命之人又岂止一二,夺人命数,换人命格,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可如若他回答的是救,那他之前说的“救天下大难,不只一人”这话又当如何收场?
见他眉宇间的惑色,卫几道轻叹了一声,“这便是你白家口中衡量的“贵贱”。小子,你是否想过,你们白家是否真的有沟通圣谕的秘术?又或者,你白家只是用这“圣谕”二字,在欺骗众人。”
“这绝无可能,如若是这样,白家必遭天谴。”白笙说的掷地有声,而听在卫几道的耳中,也是引的他放声一笑。
“小子,老夫不想看见白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还算有人样,有天赋的后辈,就这样被他们的“野心”给毁了。听我一句劝,回去老老实实的修你的仙,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要走一条什么样的道?天谴并非没有,只是未到。”
听见书房传出来的撞击声,卫晗都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脚步猛地一顿。
想了一下,她立刻转身跑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后藏了起来。
雨水这时落了下来,由小转大。
卫晗赶紧用斗篷遮了遮自己的头。
片刻后,她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爷爷的书房里走了出来,白笙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卫晗撇了撇嘴,心想:爷爷干嘛还给他伞啊,让他淋雨回去多好。
灰白阴暗的天色下,雨幕成丝。打在油纸伞上滚成了豆大的玉珠,顺着伞骨滑落,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的石砖上。
那道白色的身影在伞下,有那么一刻多出了一缕人间烟火气。
突然间,白笙的脚步一顿,头朝着她所站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沉凉,似乎在雨水的那股寒气之上,又多了一种深寒。
寒彻入骨,从他的目光流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一刻她以为他会杀了她。
而直到那一天,他带人冲进卫府的时候,她才知道。
原来他真正杀人的样子,除了不变的疏离冷漠,还有着毫无人性的从容。
无憎,无喜,无欲,无求……
就像不经意间碾死了一只蚂蚁,踢死了一头大象。
这一刻他到底是仙祗,还是修罗,谁又分的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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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水……”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白芷,水,小姐要水……”
席雨歌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沉沉的,像是顶了一个破锣匣子,耳边都是叮叮咚咚的金属撞击声,吵的她脑袋都疼。
“是七妹妹醒了?”
听见屋里的动静,席沐卓率先走了进来。
“小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不过她要水喝。”
席沐卓的目光朝着床榻看了过去,芸香正抱着席雨歌喂水,而她怀里的人眉头紧蹙,好像十分难受。
“能进去吗?”
听见声音,席沐卓立刻撩起了身后的帘子,“进来吧,人还没醒。”
十二公子已经走了进来,“这药是用来固本培元的,给她吃一粒。”
“养元丹?”席沐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不是……”
“先别管这些,给她用了再说。趁着她现在还有意识,能将这药吞下去。”
南栀奇怪的朝十二公子看了一眼,这人如今说话……怎么一点都没有做奴才的本分?
席沐卓倒出一粒放到了席雨歌嘴里,就着芸香手里的水咽了下去。
养元丹可是好东西,据说是神医药石的方子,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吞下一粒,就是将死之人也能吊起一口气。
“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身后跟着进来的沈诺语气冷冷,似乎对他很有意见?
合着他拿药救人还被嫌弃了?
“你以为你说话声小,我就听不见了?”
沈诺瞟了他一眼,“我是怕吵到病人。”
十二公子难得露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你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气我?故意说给我听是吧?这丫头是怎么出的事?难道是因为我吗?让你上车保护她,你是干什么吃的?在你眼皮底下也能出事,怎么没见你嫌弃你自己?”
朱怀忻这帘子撩到一半立刻又将手收了回去,这种热闹可不是常常能看见,不过这种场合不适合他出现,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插了一脚,八成祸水东引,准保都欺负到他的头上。
“你说的对,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沈诺认错态度倒是十分良好,只不过十二公子的感觉却并不好,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简直没有一点成就感。
“三哥?”
听见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席雨歌的身上,席沐卓见她总算是醒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雨歌,你醒了?”
席雨歌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还留着细细的汗珠。
全身虚弱的靠在了席沐卓的怀里,“三哥,我怎么了?”
席沐卓眉头依旧没有松展,“你在马车上晕过去了,还是十二……是千仞发现了你的不对劲儿,才向我禀报的。”
晕过去了?
原来她只是做了一场梦。
多年不曾入梦的人,终于让她梦见了一次。
爷爷。
大哥。
一股温烫的灼热从她的眼眶流出,划过她的脸颊,落在了席沐卓的手背上。
席沐卓眉头微抖,立刻伸手轻轻地抹了一下她的脸颊,急声问道:“怎么哭了?雨歌,你是不是感觉哪里痛了?告诉哥哥。”
席雨歌只感觉全身虚弱无力,皮里肉外会有一种酸疼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体内真气的反噬,不会要命,不过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而她的眼泪也不是因为痛,而是……思念。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风吹过窗棱发出“颤抖”的嗡鸣声,一股泥土的气息被风卷着窜了进来。
“三哥。”席雨歌轻声呢喃。
席沐卓担心的应了一声:“嗯?”
“外面……又下雨了。”
下雨了?
席沐卓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由小变大,撞上了窗棱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