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里出来，白书竹才感觉到真正的呼吸，自由的呼吸。
深宫闷是有道理的，就连外面的空气都要清新得多。但是……即便出了宫，还是没能甩掉这个烦人的人。
“我还有事情要做，能不能不要跟着我？”白书竹幽怨地看了一眼同在马车中坐着朱季麟。
朱季麟已经昏昏欲睡，被白书竹的一声咆哮猛然惊醒：“哪里出事了！”
白书竹暗地里给了他一个超级无敌大白眼，最后又换成笑脸转向朱季麟：“皇上，臣妾还有事情要做，不然皇上还是先回宫忙社稷大事？”
谁知朱季麟只是偏了偏头，又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睡姿：“你就是朕最大的事。”
嗯，朱季麟的情话是张口就来，可惜只有白书竹心里清楚，他就是怕她跑了而已！
“安贵妃，已经离宫二里远了，继续向南行吗？”这时车夫拉开帘帐问道。
“去左府。”
白书竹不沉不重的一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朱季麟。
“不能去。”
白书竹疑惑地看向他：“自己家为何不能回？”
朱季麟不自然的神情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让白书竹更加好奇这其中的缘由。
“既然你已经嫁进宫，没到省亲的时候不能回。”
白书竹“嘁”地一声笑出来，这是在欺负她没有古代常识？
“何时省亲皇上应当是清楚的吧，照这日子看，已经过去了好久了。”
朱季麟终于噤声，马车一路颠簸着。
左府离西甫皇宫没有多远的距离，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奇怪的是，白书竹从马车上下来，就发现左家大门紧紧关着。
正是上午日头紧的时候，左家即便落败了，也不至于关着门。
往上二十几级台阶，白书竹握住门扣，轻轻一拧，门“吱呀”一声打开，带着一阵尘的气息。白书竹不禁抬手捂住鼻子，咳嗽了几声。
入眼处，处处都是破落的景象。
残枝无力地散落一地，前花园里皆是苍黄色的杂草。顺着石子路向后院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斑驳的血迹。
白书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朱季麟，朱季麟却只是假咳了一声，而后抬眼望天。
嗯，他什么都知道。
白书竹索性回过头继续向前走，顺着有血迹的地方，深红色干涸的血斑越来越多。直到走到一扇门前，白书竹毫不犹豫地推开它。
厚重的红雕木门被推开，一股刺鼻的腐朽夹尘的味道扑鼻而来。地上躺着人，确切地说，是躺着一群人。
他们个个死状凄惨，尸体叠罗汉似的堆积起来。时间太久，尸体已经被空气腐蚀了不少。甚至摆放在外围的人脸上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
白书竹迅速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凭着左安怜的记忆找到了姨娘和父亲的尸体。
白书竹蹲下身来打量他们，都是被抹了脖子，脖骨错位断裂。
“你干的？”打量完毕，白书竹站起身转头质问朱季麟，见他不肯说话，接着问道，“左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
朱季麟想要开口解释，但是一张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沙哑得很：“朕……”
“朝代更新换代斩草除根是吧？把我和姐姐接进宫去巩固江山是吧？朱季麟，你可真是一代明君啊，做事不留余地，可成大器的。但是抱歉，臣妾心胸狭隘，实在难以同杀人狂魔共事，告辞。”白书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但她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心脏的地方在疼痛，剧烈的疼痛。
她知道，左安怜的身体再次为她自己的情感而作出反应了。对于这种身体反应，她无能为力，只能任它自己疼痛，再自己愈合。
白书竹围着整个左家大院走了一圈，看到了曾经被左安忆推进去的池塘，鱼骨筝卡住的树，还有姨娘把她关进去好几夜的柴房。存在在记忆力的东西是不写实的，可当这些东西真真整整来到你眼前时，当初左安怜受过的所有羞辱和欺负，白书竹都能够感同身受。
还有这间房间。
说是房间，自从左安怜的娘亲死了以后，她就被赶到了这件极其狭小的厢房来，和丫头同吃同住。这里倒是成了她最安逸的避风港，她实在不想回忆起当初被姨娘拧着头发吃下去狗食的时候，她们狰狞的笑脸和玩味讽刺的话。她们喜欢把人践踏在脚底下的感觉，享受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但是这些，都是扼杀一个幼小心灵的所有罪恶之源。
她们让左安怜变得胆小，变得自卑，投井自杀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
这时白书竹注意到桌子上的水壶。
里面已经生了锈渍，甚至因为潮湿，还生了些许的苔。拿起水壶放在鼻尖闻了闻，一种刺鼻的味道顿时充斥了白书竹的两个鼻孔。
朱季麟不知道该给左安怜作何解释，对于杀了左家全家的事情，他无可辩驳。告诉她是野心驱使？还是说柳风昃指使？
欲盖弥彰。
此时他只能无力地跟在白书竹身后，还不敢靠近她。历朝历代，更新换代的时候总免不了牺牲一些人，而左家，就成为了杀鸡儆猴的例子。
朱季麟站在门口静静等着，这时白书竹却拿着一个水壶出来，朱季麟想要说话，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这是什么味道？”白书竹将水壶递过去，面无表情。
朱季麟看了她一眼，闪躲过她的目光，拿起水壶闻了闻，而后又疑惑地递了回去。
“有什么问题？”
朱季麟皱着眉头再次回忆了一遍刚刚的味道：“这是金羞草的味道。”
“金羞草？”
“金羞草”是一种长在西甫王朝野外特有的草，很难见。但是一旦找到，就是漫山遍野。这是一种含有剧毒的药草，需要和一种叫做“扇子花”的植物进行混合，才能去除它的药性。
“哪里可以找到扇子花？”
朱季麟偏偏头：“这种花倒是很常见，因为长相和扇子十分相似，所以大多被用来观赏，御花园中就有。”
白书竹嘴角慢慢上挑。呵呵，左安忆，原本以为你只是单纯的坏，现在，看来是恶了。
既然善恶不分，那便让你尝够了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