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由海面望去,天边闪烁着一丝亮光。
紧接着,一条码头长岸推雾而现。
路展颜神情一动:“这是……”
二哥抚开额前的碎发,眼里深幽。
“小妹,回家了。”
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有人说,家是温暖的港湾,为你遮挡一切暴风骤雨。
有人说,家是人生的驿站,在你风尘仆仆时卸下一身疲倦。
路展颜说不清自己重新回到路家时,心底是怎样的滋味。
她在十六岁时离开路家,踏上留学之路,历经七年春秋,与两位哥哥同享思家之苦。
其实她知道,他们思念的从来不是家,而是家里的人,家里的一切,最重要的是,那一切事物都是熟悉的,毫不陌生,不会让人觉得茫然无措,而是充满着一股安全感。终于是回国……回到路家了。
眼眶酸涩,腾起一股热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去叫麟川,你收拾下东西。”
路麒川很适时地离开了。
路展颜能收拾的东西不算多,她把那把精巧的银色手枪小心地搁放在了行李箱的最底层,然后垫上几件厚的衣衫,往下细细地压了压。直到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发现自己一直搁放在床头柜里的那方绣着竹枝的丝帕不见了,上面有她名字的缩写,是从前母亲亲自绣上的。
“……真是该死。”
时间不多了,想必两位哥哥都收拾好了。
拿起挂在一旁的浅咖色圆帽,她匆忙地搭在头上,提着箱子便离开了房间。
下了船,三人坐上车身锃亮的福特车,这是最近才流入市场售卖的外国货。
路展颜在国外留学见多了,见怪不怪。窗外雕栏玉砌和欧式复楼交织一起,既怪异又和谐不已。
从窗外溜进来的冷风化作刃扑面而来,拂乱了路展颜的长发,发出“呼呼”的声音,让她听不清楚外面的叫喊吆喝声,连自己的声音听来也那么缥缈凌乱。
“二、二哥,那些狙击手和保镖怎么没跟我们一起……”
“他们与我们又不是一道。”路麟川插话。
过了一会儿,路麟川又絮絮叨叨地问着:“大哥说好要来接我们的,难道反悔了……”
路展颜静静地听着,遥想起当年青灯佛堂里,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跪坐在佛像前,眉目半阖,白烟缭绕在他身旁,衬得那张脸俊逸淡薄,使本就苍白的脸看来更虚幻,似乎随时都要随着白烟的消散而一同消散。他手执一串佛珠,极有规律地拨弄。
她那时还小,病愈不久,从门外探入一个小脑袋,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男孩身形一怔,慢慢扭过头来,像她从码头看到的机械一样僵硬迟钝。
直勾勾地盯着路展颜半天,他才轻飘飘地说:“我不是你哥哥。”
随后让一旁的奴仆撵走路展颜,“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路展颜瘪着嘴:“哥哥……”
此后,她就很少看见大哥。
偶尔看见,大哥步子就快了些,似乎不愿再见她。
那声“哥哥”,欲言又止,被她咽了下去。
最后一次见到,便是她与两位哥哥离开沪口,大哥作为家眷而送行。
他身子一向不好,却直挺挺地立在朱门口,迎着风,白袍衣角翻滚着,远远看去,竟有凄凛的气势在里面。
他的眉目间依旧是淡然孤高。
路展颜忐忑地叫了声大哥,他没应下,也没否认。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酝酿了良久,才开口道:“初去异国,切记莫忘此行目的。勿忘国耻,志在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