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第二天,知府李培林早早差人到了何府,传唤何福松、惠蕾、周忘杨三人前往衙门问话。何氏夫妇无奈,由惠蕾搀着何福松步出厢房。何福松的眼疾非但没好,还有加重的趋势,现在的他双眼红肿,看人只得眯缝着眼,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而另一个被传唤的人一向有晚睡晚起的毛病,故当小童大清早就嚷嚷着说要去衙门时,周忘杨只是翻了个身,说道:“三天时间未到,我不去。”
昨夜他夜赴何府,再度检验假小姐与何福燕的尸体,折腾到晨曦微亮时才瞌眼。怎肯一睡下就被人叫醒?
小童虽小但却机灵,知道先生脾气够烂,人际关系向来不好,可那李培林是大官,得罪了总是麻烦的。于是他便不依不挠,趴在周忘杨床边又拖又拉:“先生,快起来。我看那李大人尖嘴猴腮的,不像好人,你过去多瞅他两眼,说不定能瞅出端倪来。”
好说歹说,周忘杨总算起了床,与何氏夫妇一同出了门。他们三人前脚一走,若林后脚就潜入了何福松与惠蕾的卧房。加上此次,这个厢房他一共来了三回,却迟迟没能找到他与李培林交易的账本。昨日从衙门归来,趁着其他人未回,他已找了一遍,却苦于时间紧迫,没能发现彭跃所说的密道入口。
耳畔,彭跃的声音依然清晰,他说:“何福燕告诉我,何家先人在洛阳白手起家后,遭到盗匪觊觎,故在建造府邸时,特地命人挖了一条密道,用于珍藏家族珍宝,必要时还可容人避难。那批古怪药材及账本均在密道内。
“密道的出口起先共有两个,却因先人突患重疾,临终前只说出了其中一个,就隐藏在何府历代当家所住的卧房里。至于另一个出口,就不得而知了。”
站在房中,若林一时没有头绪,想他一介儒生,读了十多年的书,哪会做这找密道的活儿。但现在情况紧急,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始翻找,推敲每一寸墙体,细看每一件陈设。
没有,还是没有。
若林有些急了,将架上的书册统统捧下,想要归位时,却不慎掉了一地。积压的烦躁这一刻终于爆发,把怀里的剩余书册重重一摔,若林靠着墙一屁股坐到地上。
怎么办?他根本无计可施。
或许让他这百无一用的书呆子来帮忙,本就是桩错事。
若林抬手撑住涨痛的额头,却不慎撞到了身旁的边桌。边桌来回晃动,致使上方的茶壶跌落,他赶紧伸手去接,虽是保住了茶壶,壶中凉水却仍洒了一地。
若林站起身,想找抹布来擦,弯下腰时,却见地上的水迹竟已干了大半。他心有疑惑,立即将散落在地的书册置回书架,再从外重新提来一壶水,倾倒在书架下方的地砖上。
果然!
水迹又一次吸入地砖,消失速度之快,不比平常。
若林蹲下身,探首去看书架底部,可那下方一片漆黑,看不真切。于是,他伸手去摸,发现书架的底层并非固定,而是可以移动的,若林用力扳动底层木板,顿感身下的地砖轻颤了一下,随之书架下多块地砖忽然向内折叠,折成一排向下的阶梯。
若林反应不及,顿时顺着阶梯滚下。
待他捂着头站起来时,竟见上方的阶梯居然又闭合了起来,仅剩的一点光源被遮,底下立即变得一片漆黑。
想要呼救,张了张口,还是没喊出声来。若林知道,此刻他身处的必是彭跃所说的何府密道,一旦被人发现他来过这里,计划就将全盘打乱。思及周忘杨曾被拉入水井,九死一生,自己现在不过是陷在密道,尚不知如何出去,怎就能这般没出息地想要放弃?
坚定了信念后,他扶着墙小心向前,走了将近十余步,膝盖猛地撞上一个硬物。若林吃痛,向前一摸,触及一张几案。案面光滑、干净,并无积灰,推算应是有人经常出入这里。摸索间,若林握到一盏油灯和几枚火石,立即打火将油灯点燃。
灯中火苗晃动着,照亮了所处密道的一角。若林举灯环看一周,见密道两侧堆满了各式古董珍宝,他随手拿起一只酒樽端详,便认出那是商代宫廷所用之物。
所谓密道,却并不深长,目测约长十余丈。
放下酒樽,若林又看向了左侧的一个木箱。庆幸木箱没有上锁,他走去打开箱盖,只感一阵刺眼,定睛去看,只见箱内满是金梳,光亮耀眼。
若林心下一想,既然这用来交易的金梳放在这木箱中,许是账本也在其中,于是便将金梳一把把拿出木箱,不多久便真在箱内找到一本书册。他将之取出后,翻开看了几页,顿时眼前一亮。
这正是周忘杨要他寻找的账本!
若林一阵欣喜,将账本收好后,正要寻找出密道的方法,方又想起彭跃提到的可疑药材也在其中,立即回过头,再度寻找。由于密道并不很大,不出片刻,他就在角落处发现一袋可疑果实。那东西表面看来像是干货,又像草药,若林认不得,见袋子上印有“长安”二字,便从中取出了几颗,打算离开后再作辨认。
将那果实放入衣袖时,不慎掉下一颗,若林正欲去捡,却见那果实滚到入墙角后,竟凭空消失了!
揉了揉眼,若林举灯蹲到墙角,只见角落处有个小洞,那果实必是从这里掉了下去。若林把手覆上小洞,似觉有风从洞中穿出。
一个念头刹时跃入脑海——在这密道之下会不会还别有洞天?
不多迟疑,若林扭头,找来一个金质手杖,也顾不上它是否价值连城,对着小洞迅速挖了起来。洞口被挖越大,所挖泥沙纷纷掉入洞中,这也进一步证明的若林的猜测。当他气喘吁吁地扔掉手杖时,原先蚕豆大小的洞口已可以容人探进一个脑袋。
若林伸头去看,没想到那遭到破坏的土层却突然坍塌,他整个人也随之跌落而下。
一阵失衡过后,落地一刹,若林只感双腿剧痛,他一时无法站立,倒在地下,隐隐听见一串脚步声越逼越近。
还有人在密道内?
意识正在模糊,就当脚步声落至身边那一刻,若林一撇头,不省人世。
雨停,天色已黑。
周忘杨与何氏夫妇在衙门里被问了一天的话,总算得以归来。整整一天,李培林与燕鹰只在上午出现了一次,不久就通通离去休养,由手下的衙差继续问话。相较昨日,今天的李培林眼圈下凹,面如土色,中毒的迹象愈发明显。
问周忘杨话时,接手的衙差很是客气,想从他那里套些现成的线索,不料周忘杨口封紧得很,几个时辰下来,他只谈风月,只喝茶。
三人一同走进院落,何福松饱受眼疾之苦,脚下一个不稳,跌了一跤,口中骂骂咧咧道:“当官的真不是个东西!想他李培林在我这里得了多少便宜?现在出了事,没想到他连一点情面都不讲。”
惠蕾扶起丈夫,低声安慰。周忘杨顾不上他们夫妻俩,自行去找若林,问他今天是否有所收获,可找遍前厅、客厢,都不见其身影,就连施笙和小童都说从下午起,就没再见过若林了。
难道他在寻找证物的途中碰上了麻烦?
周忘杨一急,毒性即刻游走,胸口猛地又抽痛了一下。他颓然回了客厢,关上房门时,忽见门下的缝隙处陡然一黑。周忘杨心知这必是有人站在门前,遮去了廊上灯笼所致,于是他猛地打开门——
怪的是门外竟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本书册和几颗果实静静躺在门前。周忘杨将之拾起,翻看了两页书册,又将那果实在鼻下轻轻一晃,顿时紧皱眉宇。
“账本?药材……”
看似无人的走廊,只有一人可将这两样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自己厢房门口。
望着无星的夜空,周忘杨豁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