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十里，弦音不绝，夜中的秦淮是才子佳人结会的好去处。在一艘紫灯花船上，一众人正举杯对酌。为首坐中央的便是南都号称“复社四公子”陈贞慧，右侧是其挚友陈子龙，左侧是亦是“复社四公子”的冒襄。陈贞慧举起了酒杯，向二人邀酒，那二人也起身迎酒。一饮而尽。只见陈子龙道:“如今国朝举步维艰，听驿卒道，那李闯自脱离了鄂、荆入了豫地之后，竟一改杀人屠仕之举，只杀恶霸奸贾，对儒生倒是未再开杀戒，这一串做法收拾人心甚厉害啊！半个豫地百姓都投他去了，还听闻有众多豫地举人也欲投他，此贼用心险恶，实乃我大明大患啊！”陈贞慧看了看眼前童愁客满面，立身挺站、悲愤不己的同僚后，站了起来道:“此番活前几日吾在苏州论剑楼中也曾谈起，实是为国事忧心啊!”冒襄也跟着说道:“那日我与定生、太冲在论剑阁相会，新结交了一位赵相公亦与我等谈及此时，那相公尽然还随身带着地图、标识与我等指点，是乃是大才啊！若非在此世道，加之又是商贾之家出身，位卑人贱，不然想必也是国家栋梁！”
陈子龙闻言有些好奇心想：对山川草木竟倾心如此，想来也是明了之人。结识不少名人雅士，虽都是清流大家，善诗词、会呤咏，天下独步的都有几位，可论及时势，都是空谈阔论。除了身在京师翰林中的方以智、昆山顾炎武外，别无他人与自己共有所合，且这二人都不在近前，许多日子自己只能独吟单悲。布衣之间，竟有此人，甚为好，须得会会这人。便作揖问：“敢为问二位哥哥，那赵兄身在何处邀来一同一聚啊!”见陈子龙喜奋不已，但陈贞慧与冒襄同赵志谦道别时，赵志谦便告知二人他此行的目的，不可能久留昆山。相约在初三时来留都同赏花灯，一醉方休，二人只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子龙，陈子龙虽有些失望，但转念间又举杯交觞与众人饮了起来。
酒过三旬，几个打扮俏丽，衣着却住素重的女子小步进入了花船之中，陈子龙忙让为首的一个坐下，其余二人也在冒辟疆和陈贞慧的指引下坐了下来。“中郎，你多少日不曾来我这里了，难道金陵之美还留不住你那颗出世的心?瞧见你，瘦了许多。”李香君用绸巾擦了擦除子龙嘴角的酒，关切地笑道。“娘子挂念了，只是我这身子还算是结实，又岂是瘦了，倒是成又是思念你那相公好一阵子吧！”陈子龙又吃了杯商红着脸，看了眼前娘子一眼，醉睡睡地说。众人闻声都笑了起来。
唯冒辟疆牵着一青碧衣女子出了船，二人立于孤月冷风之下。他看着她，仿佛是许多年未见的知已重逢，他先开口关切地问道:“圆圆，近日可还好?”陈圆圆脸红了一阵，未应，泪倒是溢满眼眶，将冒群疆一把推开。“襄郎，前几日，那周国公家又来锁人，说是挑些美艳知书之女，进宫献与皇上，他家仆役拿了几次，幸得柳姐姐托他钱大人谋划，才令奴家躲过几次。可过了年关，他们若再来，钱相公说他已无他去，要我自行做主。思来想去，唯有你速纳奴家入府，才可保妾身名啊!“陈圆圆兀地花颜失色，粉脂和泪，直看着冒襄央求起他来。冒襄尚清醒，闻此要求大惊失色。周家人仗着女儿为皇后，卖官鬻爵、横行官场，江南士绅莫不愤懑，然而自己却无大的权势，岂敢与其作对。周家几次拿人想必也是看中了陈圆圆，若是冒家中事务俱归配他自己管，定要迎心上人进门，可父母尚在，族老尚在，世代书香门第，累世官宦人家若纳花柳巷中的女子入府，总不为父母所伤，家族蒙羞？转念间又想可圆圆是自己多年来好不容易才遇的红颜知已，也曾山里海誓过，若弃之，岂非无情?
冒襄心中矛盾太多，许久未应答。陈圆圆见后更是伤心哭道:“襄郎，你能忘了那日你我在青帐红榻上的承诺了？共生鸳鸯，连枝树梢，金不为破，山海难隔。你答应奴家要让奴家坐八抬大轿，凤冠霞彼入你冒家，可如今不吱声，所是为何啊？冒郎，冒郎!圆圆一心只有冒郎，只有冒郎一人而已，但求冒郎说句话!”她急不可待地推起冒襄。
冒襄见陈圆圆泪眼汪汪地推着自己，又看着自己。自己双目哪里敢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悲从中来：圣人只道家国天下，须知国重家小，儿女之情不可与世道伦理所抗，自己却又曾经盟下誓，又恰是违了这理。但如今欲付诸实现又是难上加难，仍是沉思不答，泪珠也盈满了散目红睛之中。
陈圆圆哭泣许久也未见冒襄表态，止住了哭声，怅然垂肩冷笑道:“世人多道：负心尽是读书人！以前圆圆不明白，可如今却是千真万切了！“说完便转身欲走，冒襄一下子惊恐不已，连忙一把拉住陈圆圆的手连声说道:“再过几日，再过几日！过了年关，我便骑驾抬轿迎你入我冒家之门，望娘子得信。”
“陈圆圆闻言立马回顾问道:“冒郎此言当真?”“千真万确！冒襄愿与卿共结连理，白首相惜，只盼卿待些时日。“冒襄连声允道。陈圆圆一下扑向冒襄又笑道:“不是不信君，只怪那用周家人不讲理若是他日，圆圆纵是与公子无名而交又有何妨？鸣鸣..”泪殊从顺着白暂的脸颊边直滚滚滑落到冒襄的袍上，冒襄顺势也抱住陈圆圆安抚道：“圆圆莫哭，吾不绝不负卿!“
时近子时，本是宵禁时间，秦淮河上的红灯却是越发炽热、热烈。不知何处哪艘灯船传来音茄琴曲，妙龄女子的翠音高歌。”关何三千里，不独照月明。此身……”醉得江上江里的骚人名伶，抚膝入眠，梦寻庄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