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冷影,少年翩跹,道是前世佳卿,谁料,却是今世续劫。——《黄月蝶》话本第三卷第一幕。
楼容正醒着,玉嫂嫂刚好从外轻轻掀了帘子进来。
”小鼠你可醒了,哎哟你可是睡了一整天,现在都已经黄昏了。好几次我想叫醒了你,镜儿却说不要,是你需要休息,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是好了一点?”
小脑袋乖乖点了点,大眼睛扑棱着黑黑长长的睫毛,就那么看着玉嫂嫂,浸了水的眸子仿佛会说话,看得玉嫂嫂心里发软。
“唉,这绝对是镜儿昨天把你推上山吹风吹得,不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了!我得好好说道说道他。”玉嫂嫂嘴里埋怨着,浑然不觉在她嘴里一直喜爱着的镜儿已经被一只小鼠顶替了位子,成了和玉步之一样的失宠儿。
吴*失宠*镜此时在给玉步之背书,却突然听到对面房间传来玉嫂嫂大嗓门儿在说“吴镜这个小兔崽子”,不禁噗了一声笑出来。
玉步之正沉浸在之乎者也的悲惨世界,哪里听得到外面的风风火火,此时见他哥这么突然一笑,冷不丁出了一身白毛汗。
“哥……师兄……我不会又哪儿背错了吧?”玉步之可怜兮兮咬唇看着他师兄小心翼翼。
吴镜这才想起来他这个可怜蛋弟弟还在背书,咳了一嗓子,掩饰住嗓子里还未褪去的笑意,道:“背得不错。”
玉步之嘴角开始疯狂上扬。
却听他师兄继续说:“比起上次背不出来,这次只是错了十一句话少了三十一个字十七个地方字背错了,确实称得上不错。”
玉步之的嘴角塌了下去。
吴镜合上书,似笑非笑看着玉步之:“这就是你背了三天的结果?”
玉步之咽了一下口水。
“不……哥,师兄,你听我解释……”
“把书再看看,给你一天时间。”
玉步之把手都搓红了等着挨板子,谁知最后他哥只给他来了这句,直接傻在了那里。
他哥把书塞回他手里,脸上表情淡淡,几乎没啥表情,也看不出生气还是啥情绪。
“走了。”
他哥只给他留了这么一句就轻飘飘抬身走了,直到门被合上,玉步之才缓过来。
我的……娘嘞。玉步之咽了一下口水。
他哥终于做人了吗?
不对,玉步之脑子里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哥一直不做人,现在突然好脾气绝对有古怪,他不能上当。
于是他趴在窗子口往外偷偷瞟,只见他哥走至小鼠的门口,却停留了一会,似乎是在听里面讲话声。
直到过了一会,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玉步之倒抽了一口气。
不会吧。
他咬着指头想,他哥对小鼠该不会是……
吴镜根本没去关心他那个脑子缺了一根筋的弟弟在想什么。
站在小鼠门前,还没推开门就听见玉嫂嫂坐在小家伙床边讲玉步之和他自己小时候的事。
“你别看镜儿那孩子现在脸上一直带着笑,其实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啊,那小孩子脸冷得跟冰一样,也不怎么爱说话,玉步之小时候别提多怕他了。后来还是他自己的妹妹,就是小小,长大了爱闹她哥哥,硬生生把她哥捂暖了,脸上也有了笑。只可怜步之那小家伙,现在还怕着他哥,他爹的话都不如他哥一个眼神来得管用。”玉嫂嫂年纪不大,却格外爱唠叨,以前她没法对着吴镜那个心思老藏在心里的小孩唠叨,也没法对着玉步之那个一说就跑的小家伙唠叨,吴小小常年围着玉老神医闹腾也不爱听她说话,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小家伙,还这么乖这么文静,她喜欢得不得了,逮住机会就给她讲故事,小孩也捧场儿,听得直乐乎,抿着小嘴儿小。
这么小的孩子,却可怜是个说不了话的。得亏是个男娃子,若是个女娃子……在这个乱世恐怕得吃更多苦头。
吴镜终于推开门,掀起帘子对玉嫂嫂,笑道:“玉嫂嫂您就是会逮着我不在的时候说道我,小鼠年纪还小,你可别老给他讲我坏话,我可冤了。”
“你哪里冤了,说的就是你。”玉嫂嫂有些心虚,瞥了一眼门口笑意盈盈的男孩儿。心里暗暗鼓捣着这孩子有没有全听见。
吴镜全听见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玉嫂嫂年纪不大,却一个人在这老山呆了十几年,她需要一个乐子,他不能把这个乐子给他掐了。
“嫂嫂,小鼠刚醒,肯定已经饿了,我记得锅里还剩了点黑米粥,刚好给她填些肚子。”吴镜道。
玉嫂嫂拍手:“对!我都给忘了,还剩了些粥和些小食,小鼠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端过来。”
玉嫂嫂风风火火出了门,吴镜朝门那里看了一眼,回过头笑着对床上的小家伙道:“玉嫂嫂在这老山呆了十几年,心里孤单的很,你就当陪她解解闷子。”
楼容也笑了笑。
她很喜欢有人在她身旁说这些事,好像即使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也有人把她当成了同类,毫无芥蒂地同她讲着自己的他人的故事。
很……温暖。
”睡得怎么样?“
楼容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想问问他关于昨天那个故事里的将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作罢。
吃了玉嫂嫂送过来的米粥,楼容感觉身体暖融融的,身体里情不自禁又冒出来一股困倦,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落进了一个漩涡,身体失去重量,飘飘浮浮,落进了一个清冷香气的幻境。
远处男子身着白衣,大风灌进他的衣袖,将他整个人都吹出了一股即将羽化登天的仙气,身体异样的单薄,哪怕看不清楚表情,悲凉也透过他的脊背传达给了楼容。
“先帝本意欲传位三皇子,却被新皇纂改圣旨,迫害其兄,毒杀其父,坐上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杀先帝,不忠,杀亲兄,不仁,暗自勾结外族壮大自身羽翼,狼子野心!今日我手中有先皇钦赐的玉旨符,特告知众位大臣!今日,我代替先皇,废除新皇华帝的帝位,立其庶子为新帝,尔等谁有异议,大可现在提出。”
男人年纪很轻,声音很好听,带着磁性,沙哑中带着曾经骄恣过的影子。
看着他的背影,楼容不知道为什么,天上的雨好像下进了自己的心里,带着凉意。
她有一丝心疼,却不知这心疼从何而起。
她分明不认识那个男人,从背影到声音都如此陌生。
可是她真的好想,走过去,抱住他,给他一点温暖。
这样矫情的想法,是楼容二十多年人生生涯中第一次冒出来的想法,却如此炙热,如此冲动,好像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她过去,抓住那个人的手,和他站在一起,与他并肩持剑对九军。
这个梦很短,转瞬即逝,就结束了。
她醒来,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凉,抬手一摸,发现满手的泪水。
天亮了,阳光照在她的床前,虽然没有什么暖意,却很舒服。
只是今天出奇的安静,好像少了什么。
她眼珠子转了转,脑子清醒了一点后才反应过来,今天玉嫂嫂没有往常一般扯着嗓子哼曲儿,厨房那里也没有生活剁菜的声音传过来。
安静得很反常。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到了下午,玉嫂嫂也没有到她的房里送饭。
还是吴镜将她背出房门。她转了一圈脑袋却没有看见玉嫂嫂的身影。
她心下有一丝淡淡的不安,伸出手扯了一下吴镜,只见少年回过头,嘴角抿紧,神色也有些焦躁。
“今日早上,玉嫂嫂一大早就下山去采购食材,一般到了现在也该上山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吴镜声音听上去挺轻松,但是不知为什么楼容就是听出来了。
他和她一样,没来由的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