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密
地牢内,云羽柔平静的坐在一旁,流光与汐雾则密切的注意的牢房外的动静。
“阁主,您怎么对西夜的国情如此了解?”汐雾一脸不解的问。
“既然要来,自然要做些调查。”云羽柔轻笑着回答。
“可是西夜国久隐于沙漠,它的一切都像传说一样,连秦大小姐都没把握找到这里,阁主怎么连西夜朝臣的名字都那么清楚?”
绯泓山庄能位列武林三尊,靠的就是那堪称一绝的消息网。若连绯泓山庄都查不出的消息,她想象不出还有谁能轻松查到。
云羽柔沉默以对,柔情的水眸望向狭小的窗口。阴暗的牢房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流光与汐雾心惊的发现,此时的云羽柔竟如同罩上了一层迷雾,朦胧的让人看不清。
“阁主,什么是‘月神之血’?”一直沉默不语的流光问。
清雅的水眸一下子变的幽深似海,云羽柔轻声道:“在西夜王都的东方,有一座供奉月神的祭坛。传说:当神圣的祭坛开满圣洁的花朵,月神的救赎将降临西夜,她将赐予众生幸福与安宁。为了使月神听到西夜子民的心声,每一代的西夜王都会选出五名女子封为神女,并令她们镇日跪在祭坛为西夜祈福。每一代的神女都将自己的生命和青春奉献给了月神,西夜百姓将神女视为最高贵最圣洁的存在,却不知神女们的孤独与凄苦。从她们被选定的那天开始,她们就注定与冰凉的石板相伴一生……”
流光与汐雾静静的听着,当云羽柔提到神女的时候,他们明显的察觉到她眸中的忧郁和不甘。
“西夜自持有月神庇佑,便长期隐于沙漠之中不与他国往来。兰舞客栈是西夜设在沙漠中监视整个西域的‘眼睛’,也是唯一一个和外界有联系的地方。几百年来的固步自封导致西夜日趋衰落,有关月神的各种传言使得西域各国都对西夜虎视眈眈。现在的西夜内忧外患,早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强盛,而将这紧张的局势推向顶峰的那个人——就是‘月神之血’。”
云羽柔仿若叹息的解释:“二十多年前,一位叫祀萦的神女违反了终生守节侍奉月神的禁令产下一子,此事在西夜引起了轩然大波。因她玷污了月神的圣洁,王室便将她发配军营贬为军妓以惩罚她的****之罪。为了掩盖这个丑闻,西夜王对外宣称那个婴儿是月神赐予西夜的‘月神之血’,必须把他还给月神。随后,那个孩子就被丢弃在荒野中。谁料,那个孩子并没有死,他在成年之后以‘神子’的名义回归王室,并把持了朝政自封为国师。从此之后,西夜就成了他掌中的玩物,他成了操纵西夜的神灵,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月神之血’四个字,因为这几个字代表了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阁主,我们回益州去好不好?”看到云羽柔忧郁的表情,汐雾心中突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再留在西夜,阁主好象随时都会消失一样。一年多前冷阁主失踪时,冷阁双使痛不欲生的模样她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她不想云阁也失去它的主人,她绝对无法承受她的阁主受到任何伤害。
“阁主,您是否想扭转天运帮西夜摆脱灭国的命运?”流光严肃的说:“属下不赞同您干涉他国朝政,这里不是中原啊!”
看着满脸担忧的流光和汐雾,云羽柔转过身子闭上了眼睛,“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在西夜遭逢国难的时候定要出手相助。现在……该是我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流光和汐雾心头一颤,震惊的看着她的背影。
跟随她多年,她一直都如浮云一样睿智娴静,那温柔的微笑总能适时的抚慰众人的心田成为众人的灵魂支柱。
但现在的她,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萧瑟与彷徨。就连一年前城主意外身亡,冷阁主失踪,翼绝城面临破城之危时她也未曾如此失态过啊!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流光立刻警觉的握住了袖中短剑,“阁主,有人来了。”
“放我们出去的人来了。”云羽柔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仿佛刚才所有的异样都是错觉。
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牢房前,修长苍白的手从斗篷中伸出与漆黑的铁栏形成鲜明的对比,纵使流光汐雾在江湖中行走多年,心中竟也忍不住一阵恶寒。
“咣当”一声,厚重的大锁被打开,冥域拉开了披风跨入了牢房。汐雾在看到他的长像后身子一颤,心惊的靠向一旁的流光,却发现流光的手心也是一片冰凉。
“翼云见过国师。”没有常人见到冥域的惧意,云羽柔微笑着对他施了一礼。
蓝眸滑过了一丝意外,冥域微微侧头打量着云羽柔,如稚子般纯真精致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迷茫。
从来没有人在看过他的容貌和那双诡异的蓝眸后还能镇定从容的对他微笑,但眼前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竟然轻易的做到。
她的笑容,似能穿透人心中最厚重的防线,让最原始的灵魂展现在她面前。
不同于关外女子的娇媚或豪放,眼前的女子带着如百合一般的高雅,似水的眸子盛满了醉人的柔光。在一身水蓝罗裙的衬托下,她就如同湛湛青天飘过的一朵浮云,让人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回归平静。
触犯他禁忌的,就是这个如云般的女子吗?
“本座听说你是为了月神之血而来?”冥域温柔的一笑,绝艳的妖冶和沙哑的嗓音让流光和汐雾毛骨悚然。
“小女子自幼研读易理,对卜筮断卦小有所成。听闻国师预言西夜将有血光之灾,特来告诉国师,不要因一次的失误弄的西夜人心惶惶。”
“你是说本座的神谕有错吗?”冥域一脸的无辜和懵懂,清澈的蓝眸中掠过一丝阴狠。
从未有人敢置疑他的神谕,这个女人又触犯了他的第二个禁忌。
若能狠狠的撕下她从容的面具,将她的圣洁彻底的践踏在脚下,就像毁掉美丽的西夜一样一步步毁掉她所有的光华,一定会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冥域期待的一笑,一脸诚挚的问:“西夜同夷族兵力悬殊,你凭何认为本座的预言有错?”
“西夜久隐于沙漠,虽不缺乏骁勇善战的将士,却缺少一个一览大局的统帅。行军打仗兵力乃次要,只要有好的统帅,一样可以以少胜多。”云羽柔自信的一笑,言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哈哈哈……你在告诉本座,你可以胜任那个决策者,嗯?”冥域盯着她的笑容,目眩于她异于常人的高贵和清雅。
好一个有趣又美丽的玩具,他的确该好好的“疼爱”她才是啊!
“既然你如此有胆识,本座就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从王的手中得到军令,西夜的军队就任由你调遣。”
西夜王已是个快踏入棺材的废人,他早已对生存不抱任何希望。无论她有多么的与众不同,西夜王也不会把军令给她。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她挫败的神情了。
等到她尝到失败的滋味,他会慢慢的让她知道:他传达的神谕不会有任何差错,因为——
他才是主宰西夜命运唯一的神!
“阁主,他就是‘月神之血’吗?”汐雾心有余悸的问。
云羽柔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道:“他很寂寞。”
“阁主?”流光和汐雾不解的望着她。
“冥域……我和你终究算是同出一脉,为什么要成为注定的敌人?”丢下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云羽柔深深的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地牢。
汐雾忧心的说:“流光,阁主变的好奇怪,她竟然要涉入别国纠纷!我越来越不懂她了。”
“应该说……从未有人真正懂过她吧……”流光故做轻松的拍拍汐雾的肩膀,“阁主一定有她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我们只需要相信她,保护她,让她无后顾之忧就够了。”
“可是我好担心,阁主为什么会对西夜国情了如指掌,她跟西夜到底有什么渊源啊!”
流光亦无言的沉默。
云,本就是高远天空的飘渺之物,在广阔的蓝天中,她可以在瞬间静雅悠然,亦可以在瞬间波澜诡谲。
究竟有谁可以透过那飘忽的迷雾,碰触到她那颗深藏在层层虚无中的心呢……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云羽柔静静的打量着殿中的摆设,清澈的水眸如高远的蓝天一样深邃。
年迈的西夜王在桑雅和尉优的陪同下走入大殿,当他浑浊的眼睛看到云羽柔时,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
衰老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西夜王猛然甩开了桑雅扶持的手冲到了云羽柔的面前,激动的说:“你……你是……”
云羽柔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翼云见过陛下。”
西夜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激动的情绪始终无法平复,尉优和桑雅皆被他的反应惊的愣在当场。
西夜王本是一个受人拥戴,英明神武的王。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像被抽干了灵魂一样,不但对国事置之不理,身体状况也每况日下。任何人都看的出——他在求死。
朝中大臣想尽了各种办法欲使他恢复生机但无人成功,如今,他只是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原女子,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个自称叫翼云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西夜王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问:“你究竟是谁?”
“翼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为了偿还一个人对陛下的亏欠而来。”云羽柔轻叹。
“亏欠……”西夜王死寂的眼神中涌现出绝望的痛苦,“没有人亏欠我,错是我一个人铸成的,西夜的衰落也是我造成的,灭国是月神对我的惩罚。”
“西夜不会灭国!”云羽柔静静的说:“只要陛下给我军令,西夜衰落的国运必定会扭转。”
“放肆!”桑雅公主不屑的斥道:“你是哪儿来的妖女竟敢在父王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你给我退下!”西夜王怒喝一声,然后疲惫的对云羽柔说:“西夜灭国已经成定局,凭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扭转的。就算本王把军令给你,你也胜不了那个好战的夷族,何苦再做垂死挣扎?垂涎西夜的不止一个夷族,你能挡的住全天下人的野心吗?”
“所以陛下就不顾西夜无辜百姓的生命,要他们成为权利争夺的牺牲品?”云羽柔冷笑,“难到陛下不该为您亲手造成的局面做些补偿吗?”
“天命不可违,本王累了,不想再做徒劳无功的反抗了。”
“天命?”云羽柔一扫平日的温柔,冷冷的说:“天命只是陛下逃避当日过错的借口!我不勉强您能做些什么,我只要陛下的军令!”
“为什么你不明白,你若执意涉入这场纠纷,你会——”
“陛下!”云羽柔打断了西夜王的话,轻声道:“您心中的那个人告诉过我,西夜是深受月神庇佑的神圣净土。纵使深处沙漠之中,但西夜的水可比瑶池甘露,西夜的天空可比璀璨银河,那是世人遍寻不到的人间仙境。可惜……我从未见过那个如仙境般的西夜。现在的西夜,灾难肆虐,花木枯凋,民不聊生,您身为一国之君,难道没有您应尽的义务吗?难道您真要背上千古的骂名让这块净土消失在您的手中?我可以令西夜恢复往日的繁荣,只要陛下给我军令!”
西夜王神情恍惚的盯着云羽柔,喃喃道:“让我考虑考虑……让我考虑……”
云羽柔不忍再逼他,轻叹道:“三天!我给陛下三天的时间来考虑。若陛下相信我,就给我军令交换国师的军权。若陛下执意要顺应天命,我立刻离开西夜,永世不再踏入西域半步!”
话音一落,云羽柔便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父王,这个刁民如此的无礼,您怎么……”
“够了!”西夜王冷冷的看了桑雅一眼,“你们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
桑雅不满的欲抗议,尉优忙拉住她道:“王妹,让父王休息吧。”
他强拉着桑雅离开大殿,桑雅愤怒的甩开他的手吼道:“王兄!父王不理朝政多年,不免有些糊涂,怎么你也跟着犯糊涂!那个叫翼云的妖女分明是心怀不轨,我们不能让一个低贱的中原女子干涉西夜国政!”
“你冷静一点!”尉优不耐烦的说:“那个女人绝对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父王不会如此的反常。一个冥域已经够棘手了,你不要再给我惹麻烦!”
“可是这个女人势必会给我们夺权的计划造成冲击,我们还是先除去——”
“桑雅!”尉优冷冷的说:“该怎么对付她我心中有数,用不着你来教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因为风头被抢而不痛快?给我收起你幼稚的妒心不准多生是非,若是你坏了我对付冥域的大计,就算你是我王妹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这个翼云究竟是谁?从她和父王的对话可以听出,西夜王族中还掩藏着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父王一昔间崩溃而造成国本动摇呢?
尉优穿过回廊,却意外的看到云羽柔站在庭院的池水前望着他,那素雅的脸庞上仍挂着温柔的微笑。
“适才在大殿是翼云失礼了,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尉优走到云羽柔面前,皱眉道:“你到底是谁?对西夜有何居心!”
“我说过,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达成殿下的心愿。”
“我的心愿?”
“除掉冥域,夺回西夜的军政大权。”
“你——”尉优震惊的一愣,随即警惕的四下打量一番。
“殿下不必担心。”云羽柔轻笑,“冥域肯定认为我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军令,此时正信心十足的等待着我的失败。他是不会出现在王宫的,最起码此刻不会。”
好敏锐的女子!
尉优暗自心惊,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竟能洞悉他心中所想。
难怪冥域那个妖孽没有杀她,但也代表,她会被冥域玩弄的下场更加凄惨。
“夷族和西夜之战不需要外人插手,你一个手无俘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早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殿下,夷族和小女子牵涉颇深,铲除它是我的分内之事。”云羽柔云淡风轻的问:“殿下可知晓一年前的中原大劫?”
“你是指轰动天下的玄天教之灾?”
“没错。君天易凭一己之力弄的整个中原生灵涂炭,虽然最后被三尊四绝联手除去,但玄天教的余孽并未死绝,夷族中有不少是玄天教的漏网之鱼。”
“就算如此,跟你又有何关系?”
“翼云的恩师在劫难中死于非命,为人弟子者自然要讨回这笔血债。”云羽柔淡淡的说:“殿下,和夷族之战至关重要,若我拿不到军令,西夜就会走上灭国之路,因为西夜的军队绝对敌不过《太平清领书》。”
尉优又是一惊,只听云羽柔道:“《太平清领书》被奉为兵家至宝,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厉害。夷族有《太平清领书》作保,您认为西夜会有胜算吗?”
“既然如此,就算你得到了军令又如何?”尉优脸色铁青,心已凉了一半。
《太平清领书》乃天人所著,张角凭借此书率领黄巾军险些毁掉整个大汉王朝。一个小小的西夜,如何同此书相抗?
“如果我说我懂得《黄帝阴符经》呢?”云羽柔从容的回答。
“你说什么!”尉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女人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普天之下,能够克制《太平清领书》的只有《黄帝阴符经》,只要殿下助我得到军令,我定会帮殿下除掉冥域夺回西夜的军政大权,使西夜恢复昔日的繁荣。”
尉优犹豫了片刻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殿下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因为能帮殿下打败完成心愿只有我。我想,殿下不会天真的以为冥域不知道殿下的夺权之心。他只是在等待——等待着殿下作茧自缚,然后再慢慢的抓住殿下的弱点将殿下至于死地。因为他想毁掉西夜,夷族只是他的一个棋子罢了。”
“为什么你对他的想法如此清楚,你和西夜究竟有何渊源?”
云羽柔沉思了片刻,轻声道:“若殿下答应我,他日登上九五之时无条件的满足我一个心愿,我就解开殿下的疑虑。”
“我答应你。”尉优毫不犹豫的说。
云羽柔神秘的一笑,凑到尉优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尉优如遭雷击般愣住,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云羽柔飘然的转身离去,空中传来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语:
“请太子殿下谨记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