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廖记得自己出车祸最后一幕,那剧烈的疼痛,模糊的视线,耳鸣嗡嗡响。
她像是在混沌很久,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鹅黄素雅的帷帐,淡淡的梅花香。
周身很疼,胸腔呼吸时就扯着肺部疼。
当视线聚焦时,案几上的云龙纹铜熏炉,黑木漆案足。以及木架地板,没有一样像是现代的地方。
门口一小丫头急急跑过来,跪下。
晓蝶眼圈红红的,急急说到:“公主终于醒了,太好了。”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公主?什么公主?
沐廖看着头疼,轻声让她别哭了。
这女孩穿着打扮,以及周围的环境都在告诉沐廖这里的不寻常。但沐廖清楚,她确确实实应该已经死了。
所以这算什么?重生吗?
眼前的场景荒谬至极。现实却不容她多想。
沐廖抬眼看到案上有面铜镜。
她试着用公主的口吻命令:“去把案上的铜镜给我。”
如果真的是穿越,那她会变成一个陌生人吗?
小蝶跑去拿给沐廖,手中的铜镜微微冰凉,上面满是镂空的花纹,若非周遭的情景触感实在真实,沐廖简直怀疑这是场梦。
她把铜镜翻过来。
镜中的女子和沐廖原先的长相有七分相像,黛眉似远山,肤若凝脂,倒是个美人,此时唇间发白。
但这绝对不是沐廖,沐廖在孤儿院时曾因意外在脸上留过一道疤。疤痕由额头至眉尾。况且这张脸眉间一点朱砂似血。
沐廖抱着铜镜呆了很久,指尖微微发紧。
许久她才松开来,看着院外满天白雪中的红梅。心道:罢了,既然上天愿给她机会,她定当好好珍惜,好好活。
这几日沐廖就学着扮演这公主,好好养病,套小蝶的话。太医来确诊时,透出自己失忆的消息。
不出一日,全皇宫已经知道云安的公主失忆了。
太医捏着胡子斟酌道:“大概悲伤过度,落水受了惊吓所以忘了些事,休养段时间或许会有好转。”
有这借口,沐廖与原公主性子不同倒也合理。
一周后,沐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公主原名也叫沐廖。
该了解的沐廖也知道了不少。
这公主自小喜欢云安的孟家长子孟祁浔,母妃尚在时同他有婚约,公主嫁朝堂重臣之子,本是喜事。
但公主却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母妃更是出身低微,又早逝。当朝皇帝多妃嫔,云安多公主,这么一个无母族支持,无权无势的公主,名上封了个公主,实际上连个旁系的郡主,妃嫔,都比不上。
儿时婚约,孟家推脱说年少无知,当朝退婚。这原身情伤不过,竟是在冬日跳湖了。这才有了现在的沐廖。
院中漫漫飞雪,寒梅幽香。
沐廖用紫砂壶煮着雪水,泡茶。水雾氤氲,茶香弥漫。
这么多日病重,除了御医来过,竟是无一人探望。整个公主府,竟是寥寥几人服侍。
沐廖抿了口茶,低喃:“当真是个不受宠的公主。”
院外小蝶跑进来说:“公主,孟大公子来了。”表情很是欣喜。
“何事?”
“说是与您商量婚事。”
沐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垂眸道:“他来了这么高兴做什么?”
小蝶笑道:“我是替公主高兴!孟公子从未来看过公主,此番来想必是听了公主落水,被公主的情深感动,来看望公主呢!”
沐廖低笑了一声,带了几分无奈,道:“让他去雅苑吧。”
“好。”小蝶欢快的跑去了。
沐廖心道:那位孟公子若是真是会被此感动之人,怎会当朝退婚?轻叹小蝶却是不知。
雅苑是园中一亭阁,坐落湖面至上。景致甚美,白雪红梅,青墙黛瓦,结冰后镜面般的碧湖。
孟祁浔一来时看到的就是亭中一女子,坐在那儿煮茶赏雪,好不自在。姿态娴然自若,从容优雅。似是融入景中。
外面传言自他提议退婚起,她日日以泪洗面万分憔悴。却不想她倒是过得云淡风轻。
孟祁浔行礼:“臣参见公主。”
沐廖道:“坐。”
孟祁浔坐下。沐廖抬手倒茶。四周茶香弥漫。孟祁浔鼻翼微动,他是懂茶之人,自知这是好茶。
“我这院里清净,没有其他仆人,大人请自便。”
美人素手倒茶竟是让他不由微微一愣。
见孟祁浔还未说来意,沐廖大大方方开口了:“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孟祁浔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看着面前眼神毫不避让的女子,竟是无端有些紧张。
从前她百般纠缠,让他忍不住心生厌恶。此时失忆了的她让他有些陌生。
但这莫名的感觉与自己的目标相比,孰轻孰重,天平毫无疑问倾向另一侧。
孟祁浔道:“是与公主商议一件大事。”顿了顿又道:“公主可知此时云安的局势?”
沐廖道:“大人请讲。”
“突厥势力日益壮大,我们云安本就主张和平,休养生息。南方东莞族换了首领,新的首领野心勃勃,此刻云安腹背受敌,情势危机。”
“前几日我已上奏陛下找到了两全之策。只是此策......需要公主配合......”
见沐廖未说什么,孟祁浔紧了紧手中的杯子,微微吸了一口气,干脆说下去。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答应与东苑的和亲。”
听到此,沐廖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这便是大人的两全之策?”
孟祁浔见她如此轻蔑的态度,有些恼怒道:“此策不费一兵一卒可换得云安平安,有何不可?”
孟祁浔蹙了蹙眉,大概觉得她是因为余情未了,不想退婚才这反应,心下发厌,于是又补充道:“并非臣不愿娶公主,只是国难当前,身为一国公主,不应当为国效力吗?臣愿牺牲与公主的幸福,也是为了云安。”
沐廖心道: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他此举一石二鸟,坐收渔翁之利。既退了婚,还做了为国牺牲自己幸福的君子之态。她知道这孟祁浔势利,却不想他不光如此。还双标,虚伪的令人作呕。
“为了云安?那傅大人主动请缨,去平定突厥作乱,大人为何要阻住,还献上和亲之策?”
“此策更为安全!”孟祁浔道,语气带着恼意。
“安全?大人怎知东苑是真心求和,如若它是假意求和以此做掩饰,背后包藏祸心,此策岂非增加了他们威胁的筹码?置我的安全于不顾!更显得我云安兵部虚乏,软弱可欺!”
“牺牲在所难免,身为公主本当此!”
“砰”一声。
沐廖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起身说到:
“好一句本当如此。”沐廖心下发冷,看来他是知道此策治标不治本,想虚以委蛇的是云安,而舍弃的棋子是自己。
“我本以为身为男子,一国大臣,国难当前应挺身而出,想不到大人竟然畏缩至此!”
孟祁浔一听,顿时很是恼怒,说到:“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的,你又何必强人所难逼我娶你!这也是形势所迫,公主又何必咄咄逼人,况且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她已经听出他的意思了,心里却更加发冷,是陛下——原身的亲身父亲,要将她作为无足轻重的棋子去牺牲。她穿越了换了个地方,还是孤身一人。越是如此,她心底便越发坚定,她有何所惧?孑然一身,本就桀骜骨,不死便不屈!
沐廖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眯眼低头看着孟祁浔讥讽道:“大人何时听到我要嫁你了?”
孟祁浔听此忽然一愣。他从未想过沐廖竟然说不嫁他了,这女人不是一直都想嫁他吗?
沐廖一想起原身竟然会为了这种人自杀便觉得不可思议。
她声音冷彻骨髓道:“大人如此,我也不强求。婚是自然要退的,不过……”
“要退也是我退!”
孟祁浔噎道:“你……”
“小蝶,去将婚书取来!”沐廖说到。
小蝶跑去取出婚书,递给沐廖。
沐廖接过婚书,红封红底金字。什么金玉良缘,白头偕老。
沐廖看着孟祁浔,手中毫不犹豫动作。
“刺啦。”
“刺啦。”
沐廖手一挥,满天红屑。
他们的孽缘也算了结了。
面前的沐廖已经满脸冷静,她看都没看孟祁浔一眼,自然也看不到他脸上的惊愕与羞愤。
“明日我会亲自题写休书送到府上!你我以后再无瓜葛!”
沐廖冷笑到:“祝孟大人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小蝶,送客!”
沐廖转身离去,身后满天风雪,眼前桀骜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