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敛目光转向正中间的陆家首祭,陆承潜。
陆承潜身材高大,这个角度看上去,跟陆家的几个兄弟都不太一样,有股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气势。
那气势不迫人,却让人不自觉地垂下眼睛,不敢直视。举手投足也不是说尽善尽美,但就觉得他那样做是对的,不会去挑他的毛病。
这样的气度,的确当得起“陆家第一英才”的称号,另一个有英才称号的陆承钊跟他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祁远山一旁的是贺家首祭,贺得禅。
看上去和和气气,一看就是贺家的人。
他跟陆承潜差不多年岁,却是第一次登台,而后者已经是第三次了。
贺家因新一辈一直未出首祭,没少被笑话,这次终于有人上台了,虽还有不少嘲讽的声音,但往贺家那边望过去,都抬头挺胸,一脸的骄傲。
白家姑娘旁的是程家的首祭,因有可能是胡子的大舅子哥,祁敛不由多看了几眼。
板板正正的一个人,不苟言笑。
祁敛心想若是将胡子跟他这大舅子哥放一块,可能会被憋死。
接下来就是各家族的长老唱颂歌,古老的拗口的词句,神秘悠远的曲调,伴着祝舞,瞬间激起留存在血脉中的认同感。
到这里,一般族人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各家的老翁爷和首祭还要冥坐祈祷,共商大事。
下得山来,祁敛将二爷爷送上车,与祁远山交代了一下,便在山脚与胡子会合,前往贺家。
贺姓胡子家这一脉好不容易得了一个闺女,百日的喜宴早早就备好了。
还没到家,半条街都已经热闹了起来。往日用来招待客人的酒肆客栈,今大半全用作家宴。
众人一看到胡子,纷纷上来恭贺,又免不了对他一顿打趣。
胡子涨红了脸,心里本来就对自己的婚事不满意,不由生出了恼意,但碍于今天是小侄女的百日宴,这些人又全是叔叔伯伯哥哥,发作不得。
最后逮到一个跟着起哄的十五六的小子,在其屁股上踢了一脚,方觉得痛快。
又引得周围一片笑声。
祁敛跟在后边,脸上不自觉也带了笑。众人虽觉得他脸生,但都报以善意的微笑,甚至连他一起打趣,说要把姑娘嫁给他,现场找起女婿来。
胡子嘿嘿一笑,“十八叔,花花那胳膊比我兄弟腰都粗,你也好意思开口。”
十八叔一掐腰,“咋不好意思了,想求我闺女的都排到你家门口了。”
贺家的姑娘好生养,的确是一女百求。
人群里接着有人说道,“得余你小子,不会留着他给你做妹婿吧?”
“那真说不准。”胡子斜眼看祁敛。
祁敛干咳了下,压低声音道,“我赶时间。”
说着就觉得手臂一紧,阿久挤过人群过了来,揽住他的胳膊,对周边人喊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娘,开宴了,开宴了!”
众人笑着往屋里去,“瞧,这是恨嫁了。”
阿久霎时红了脸,推着祁敛胳膊往前走,“小刀哥哥,别理他们,我们走。”
这时,不知多少盘鞭炮竟然齐齐燃起,借着噼里啪啦的喧嚣声,三人迅速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到了家中。
家中多是女眷,笑闹声和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胡子自是不管不顾,直接就往里走,而祁敛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些尴尬,脸皮微微发烫。
贺阿娘听得消息,从里面出来,一看见祁敛就笑起来,“还真是小刀,那天听老大说看到了你。他们哥俩也真是,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请你进来坐坐。”
祁敛忙上前见礼,“阿娘哪里话,是我失礼了,该来探看伯父阿娘。”
大嫂笑起来,“你算是说对了,你阿娘是多想看看你。”
说着拄了拄身旁的妇人。
那人正是阿久的娘亲,此刻见祁敛一表人才,眼里透出满意来。又看自家闺女紧跟着他一步不舍得离,心里又生出怅然来,看来闺女是留不住了。
男人自是进不得内室,祁敛把准备好的坠着两条小鱼的金手镯交给贺阿娘,让她转交给小女婴。
“小刀来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就见贺怀安大步走了过来,把一串钥匙扔给胡子,“去,老子今天高兴,酒窖里的酒随你搬,咱爷几个喝个痛快!”
祁敛赶紧上前给贺怀安见了礼,又道,“小子今天有家事在身,不能陪伯父喝酒了。”
一听是家事,贺怀安也不好多留,拍了下他肩膀,“这次饶过你,下次可跑不掉了。”
说着还刮了下一旁阿久的鼻子。
众人立时笑起来。
祁敛低头看了眼一旁满脸羞涩的阿久,嘴角的笑不由一滞。
胡子送他出来,见他那匹红马踩着哒哒的蹄音过来,就停下了脚步。
祁敛犹豫了下,问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胡子不明所以。
祁敛瞪他,凑到他耳边道,“阿久……”
“哦,”胡子恍然大悟,挠了挠头,“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阿久才多大?”祁敛皱眉,“这是不想我以后去你们家了。”
“那丫头从小就喜欢你,如果也满了十八岁,不小了。你若真跟她成了,咱们不是亲上加亲?怎么,你不喜欢她?”
“什么喜欢不喜欢,是不合适。我的处境你多少也知道,我爹的事只怕牵扯不小,等揭开这层面纱,谁知道下面掩藏着什么。”
祁敛看了他一眼,“这两年我肯定会娶媳妇,怎么也得给我家这条血脉留个后,你确定要让阿久跟我走这条路?”
胡子不说话了。
“丫头还小,没怎么见过外男。你编个什么理由哄她,这种事越早解决对她越好。”祁敛嘱咐了一番,向马车走去。
“哎,刀子,你这次什么家事……可有危险?我怎么看到了祁远山,你要跟他一起去?”胡子忽然想起来。
“不用担心,只是出去走一趟。”
胡子知道他没说实话,“你别怪我多事啊,你家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点,老翁爷和继任者不和。之前你两边都不站,现在既然选择站在老翁爷这边,就要小心那一方,尤其是……”
他用嘴型说了个“陆”字。
祁敛不由笑起来,“你这鹦鹉学舌的,意思我知道了,放心吧我都省的。再说,什么站哪一边,左右跟我没相干。我这次和祁远山一道,也是为了我爹的消息。”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大哥让我转告你的。”胡子咧了咧嘴,“就算咱们不能亲上加亲,有事你说一声,别的人不提,我肯定水里火里奔你去。”
祁敛点头。
末了,在胡子肩上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