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办?”老翁爷见祁敛一脸冷色,开口问道。
“我能怎么办?”祁敛屈起一条腿,竟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族里的规矩不是说的明明白白的,残害同族,当诛。”
老翁爷愣了下,似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瞪了他一眼。
祁敛哼了声,默默把腿给收了回去。
“你甘心?”
“甘心不甘心又怎样?结果不都是你们说了算。”祁敛眼中流出轻蔑。
老翁爷胡须再次动了动,“我相信你没有杀他。”
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一下,见祁敛一点波动也没有,只得自顾往下说,“可是,有证据在,我必须得给一个交代。”
祁敛垂下眼睛,“您打算怎么办,您就直接说吧。就算让我死,我也不差多活这片刻功夫。”
“你这孩子!”老翁爷叹了口气,“现在我只能暂时替你挡一挡,要想还回清白,需要你自己的努力。祭祖过后,我让远山同你一起出大荒,活捉那个阿骨魂灵来问个清楚。当然为了避嫌,远道同你们一起去,如何?”
“魂灵想让我们自己打个头破血流还来不及,会帮我说好话?”祁敛冷笑。
老翁爷却定定看着他,“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祁敛眼神一转,“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老翁爷不由觉得好笑,“我想办法帮你,你还要提条件?”
“虽然我不大回来,但祁家的事我多少能感觉出来。祁远道他们那几脉跟陆家走得近,祁仲春应该就是里面的关键人物。而他一直跟您不对付,更要命的是,他儿子祁木桓是下一任的老翁爷……”
祁敛说到这里,没再继续,却已经将祁家目前的两股势力给看穿了。
祁仲春仗着自己儿子是中代首祭,老翁爷年事已高、新代首祭祁远山不通人情,已经暗地里笼络了不少族中势力,更是搭上了陆家。
“不懂规矩,长辈的名字岂是你乱叫的?”老翁爷训了句,而后叹了口气,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爹的白练。”
老翁爷愣了下,神情莫测间带了丝凝重,缓了缓道,“我手里没有你爹的白练。”
“没有?”祁敛一下激动起来,“就算没有人在身边,白练也会自己回来。难道,”他双眼间燃起强烈的希冀,“难道,他还活着?”
可若是他还活着,为什么十多年不露面呢?
老翁爷摇了头,看着祁敛眼里的光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心里也颇有些不忍,“你听我的话,跟远山走一趟,或许,你会得到些线索。”
祁敛眼中的光再次亮起,慢慢握紧了拳头。
他正要起身告退,老翁爷眼睛落到了他的刀柄上,“忽然换了个色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祁敛将情况简单说了下,老翁爷同二爷爷一样,拧紧了眉头,“你路上万事小心些,陆家也许已经盯上你了。”
祁敛起身的动作一顿,“老翁爷,祁木桓……呃……祁木桓长辈已经是首祭了,怎么就这么着急,不惜依附陆家?难道他们想以后我们祁家成为陆家的附庸?”
老翁爷抬头望着上方那盏四角灯,“本来木字辈的首祭应该是你父亲,他虽然比木桓小了近十岁,但十二岁出大荒,十七岁就修得了红背刀。如果不是祁仲春用千年灵阳珠强行冲开木桓的通身经脉,赶在你爹成为红背刀的前一个月修得红背刀,哪里能轮得到他?可是万事有因果,强行多祸端。木桓虽然一下子冲到了红背,却伤了里子,这十多年下来早有了亏损。”
“当年这事,老一辈的几乎都知道,祁仲春就总觉得大家认为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心里总是不踏实,这心一虚可不生乱吗?”他说着看了一眼祁敛,突然转了话头,“我一直让你藏拙,你可怨我?你们这一辈的首祭本来也落不到远山头上。”
“你都是为了我好。”祁敛勾了勾唇角,垂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自嘲。
他十二岁出大荒,当时为了讨好同行的族人,只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收眼泪,自己去拼命,以至于过了二年,他的白背刀才变成青背。
有一次私收了一滴眼泪,就被白日抛出了木屋,如果不是恰好附近有一个大坑,他就被晒死了。
当日晚上,他瑟瑟缩缩地从洞里爬出来,隔着门听到里面族人正在谈论他。
“那个哭包,真是个傻木桩子,也不知被晒死了没有?”
“该!要不是当年他爹身上有螭吻珠,他这个一生下来就哇哇大哭的小畜生能活?”
“不过,你别说,他这个小白背还真有两下子,这都二年了,愣是没被魂梭子给削了。”
“那还不是因为没碰上厉害家伙。要不这样,他不是想收眼泪吗,咱们就让他收,收个厉害的,看他还能不能活。”
果然那次太阳打西边出来,几人竟然帮着他把那个魂梭子收了。当敲门声再次响起时,他们看了下眼泪,破天荒让他接。
他那时虽知道危险,却敢怒不敢言。
而结果,他碰上了魂灵。
那帮族人一开始还在幸灾乐祸,发现那魂灵实在难缠后,几个半大小子被吓得躲到木屋里不敢出来。一直过了两个晚上,才出来寻他,当然寻的是他的白练。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死里逃生的祁敛,像是变了个人,他像头发怒的小兽,冲上去将那帮人痛揍了一顿,而后拉上自己的幻马离了开。
当他赶回祭祖时,正是十五岁。
情况和现在有些相似,一进炁崖就被人给围住了,推出来一个断了手臂的少年,说是当时被他给打断的。
他解释,没有人听。
在他心里,老翁爷就是无所不能、公正慈祥,而当他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后,却得来了自己的名字,敛。
当时老翁爷的话,他现在都还记得。
“自今往后,希望你懂得收敛,懂得族人对荒医的意义。二十岁前不准成为黑背刀,不准收拢浆人。若有违背,定不轻饶!”
严厉的话语犹在耳边,自那后,除了祭祖他很少回来,一个人流浪在外,几乎跟祁家脱离了关系。
他恨过,可血脉在这,此时面对老翁爷,这么多年的孤独委屈,一句“你可怨我”,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