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木屋时,阿大几人缩在门边,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
祁敛将几封打包的食物放在桌上,去调了罗盘回来,对几人道,“吃吧。”
几人好一会才敢相信,叩谢了一番,挤在一起吃起来。
阿大将一根鸡腿捏在手里,磕磕巴巴地道,“主人,我真的没有故意撞他们的玉如意,我就是路过,就觉得谁推了我一把。”
祁敛未置可否,只脸色严肃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四人连忙应是。
车并未直接上炁崖,而是半路去了风烟岭,隔着镜子,便看到满眼白花花的白练,在暗夜里愈发明显,看得人一颗心也跟着苍凉起来。
下了车,白练被风撕扯的声音一下子送到耳边,呼啸着翻滚着,夹杂着夜鸟的尖叫声,空气似乎一下子寒到了极点。
祁敛独自走进白练林中,在其中一处停下来。
这根直挺挺的肖杨上,光秃秃的并没有白练,只刻了三个字,“祁木崖”。
祁敛站了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爹,小刀来看你了。”
其实他对父亲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五岁那年,父亲出了趟远门,一走就是三年,再次回来后,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再次匆匆离去,而那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其中有一句话他记得很清楚——小刀,你是个男子汉,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不要绝望,知道吗?
啾啾啾一阵鸟叫声,祁敛刚伸出手,就有一只通身乌黑的鸟停在了手背上,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他片刻,用喙亲昵地啄了啄他的手背。
“大黑,你怎么来了?”
祁敛霎时开心起来,往来路迎了几步,大声喊道,“二爷爷!”
果然就传来了老人的笑声,便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单腿拄着手杖正往这边来。待祁敛到了眼前,一拐杖就向他心口戳来,带着满身的酒气道,“死小子,你还晓得回来!”
这位祁敛的二爷爷名唤祁仲朝,是如今祁家与祁敛血缘最亲近的长辈,与祁敛的爷爷是堂兄弟。而祁敛这一脉自他太爷爷起就独苗单传,而祁仲朝这支在他这已经断了,因为他一生未娶,膝下自是无儿无女。
祁敛爷爷去得早,幼年父亲又常年在外,算是二爷爷将他给拉扯大的。
“怎么又喝那么多酒?”
祁敛想去夺他的酒葫芦,二爷爷不让,还嚷着,“娃娃家的,莫管大人的事。”
当真是老小孩,祁敛叹气。
爷俩在路旁坐下,大黑不知飞哪去了,耳边只白练声声。
二爷爷将祁敛上下打量一回,目光就定在了他背后的刀上,“小刀,在外边可是遇到了麻烦?”
祁敛笑,“爷爷何以见得?”
“你小子我还不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你那青背刀不知道要背到什么时候。”二爷爷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你给爷爷说道说道。”
祁敛将怎么得到红血石,以及跟陆家怎么有了牵扯简单说了一下。
二爷爷眉头皱了起来,“你说你救的那小子可能看到了你刀中兽的幻影?”
祁敛摇头,“不确定。”
二爷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祁敛明显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不由安抚道,“放心吧,爷爷,我知道分寸的。如果真出了什么纰漏,我能应付的。”
二爷爷却似没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开始发起抖来,目光也迷离着没了焦距。好一会突然又回了神,抓起酒壶仰天就灌个没完。
祁敛把酒壶夺过来时,里面已经空了。
他叹了口气,去拉直打酒嗝的二爷爷,这些年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祁仲朝一直疯疯癫癫的,一天能清醒个把时辰都是好事。
“二爷爷,咱们回去吧。”
二爷爷却又出了状况,发了疯似的猛地站起来,单跳着一条腿,拐杖也不要了,就那么向前蹦去,一把握住祁木崖那根肖杨,满脸痛苦,“木崖啊木崖,是二叔对不住你!都怪我、都怪我!没事喝什么酒!没事多什么嘴!”
祁敛手上动作一顿,“二爷爷,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爹……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爷爷的话头突然打住,双眼发红。
祁敛急了,“爷爷,这都多少年了,我早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瞒我!”
二爷爷怔愣了许久,眼神重新有了焦距,又很快弥散了,捶起自己的脑袋来,“怪我这张破嘴,酒喝多了总是留不住话。小刀啊,爷爷真的怕了,爷爷什么都不知道!”
“爷爷!”祁敛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指节都泛了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如何做人?!你把知道的告诉我!”
以往无论他怎么央求,二爷爷都不搭茬,今天好不容易又提了这事,他自然不想放过机会。
二爷爷此时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抱着肖杨,任凭祁敛怎样询问都不再说一个字。
祁敛一时气起,“好,你不跟我说,我就去问老翁爷!”
说完起身就走。
二爷爷想追,无奈少了一条腿,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酒气上头,晕晕沉沉的追不上,只得喊道,“小刀啊,小刀!”
可再一望,哪还有祁敛的影子。
祁敛一路往山上赶,半路就遇到了第一个关卡,远远看到一人直直站在大拐弯处,一身黑色斗篷,身背大刀,刀柄上的红色在暗夜里直射人眼底。
一旁石雕的巨型黑豹弓腰拱背,仰天长啸。
车在近前停下,祁敛下了车,就见崖壁上悬着的灯亮了,将他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而眼前的黑衣人仍没有动,只能感觉那双眼在斗篷的阴影下打量他,气势迫人。
祁敛拱手行礼,恭敬道,“小子祁家高祖第三十二代孙祁敛,请求入内。”
依旧不见那人有什么动静,片刻后,那股逼视般的打量消失了。
祁敛再次躬身一礼,上车直奔炁崖。
透过窗,先看到的是一片开阔地,鳞次栉比屋宇俨然,是祁家的浆人聚居之地。
此时中间大路灯笼盏盏,盘旋而上,行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才又看到一片开阔地,停满了木屋,屋前灯盏点缀,宛如星河。
这里差不多已经到了顶,中间最高的崖壁下,贴着建了一座高塔,正中门匾上三个大字,“祈愿阁”。
祁敛找地方停了马,大步就向祈愿阁走。
刚到大门前,就见里面出来几人。
其中一个看了祁敛一眼,就高声喝道,“呦,这不是十五岁的祁小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