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马速度不快不慢,中间停了两三次,都没有人找上门来。
第三个晚上,车子停在一处平缓的山窝上,祁敛饭才吃了一半,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阿大过去翻镜子,看了好半天没看到人。
一旁的阿二将他脑门往下摁了摁,他才看到了人,是个小孩子,看上去不过四五岁,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冒出个孩子?
两人看向祁敛,等候吩咐。
祁敛走过来看。这孩子应该就是平常的孩子,此时迷茫又好奇地敲着门,见许久没人应,才像是感到了害怕,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声一直不停,慌乱又惊恐,就像是被母亲给丢弃了,听得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祁敛终是将门给打开了,孩子哭声停了一下,抽抽噎噎地抬头看他,鼻子里还冒着鼻涕泡。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祁敛尽量缓和着语气。
毕竟是陌生人,小孩往后退了退,带着哭音道,“我找白叔叔。”
白叔叔?
祁敛挑了下眉,转头对阿大道,“应该是走丢了,小孩子走不远,你给送回去吧。”
有机会接触人,阿大开心极了,忙不迭地点头。
看得阿三心痒痒,祁敛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也跟去了。
可茶都喝了两杯,东边山上的毛月亮都冒出了头,两人还没回来。正要打发阿二去看看情况,阿大阿三终于回了来。
两人神情都很亢奋,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不待祁敛问话,阿三就竹筒倒豆子地说开了,“主人,那小孩叫毛毛,家就在山脚下。问他怎么一个人上山的,他说跟着白叔叔来的,一转身白叔叔就不见了。可我们问了村头的老太太,这村上根本没有姓白的,也没见过什么‘白叔叔’。”
阿大生怕落后了,抢着补充道,“那个村子还真有意思,老太太说一个村一半的人都是疯子。毛毛是被叫玉枝的女人给收养的,玉枝的丈夫孩子早十几年前就死了,但每天都能听到她在屋里跟人说话,一会儿喊丈夫吃饭,一会儿哄孩子睡觉,早就疯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完了,说尽兴了,才发现祁敛正沉着脸看着他们。
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祁敛把手伸出来,“东西给我。”
阿三把揣在腰里的一个小瓶子拿了出来。瓶子不大,包装纸上写着“娃哈哈AD钙奶”,满满的一瓶。
“这是什么?”祁敛问道。
阿大阿三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阿大硬着头皮出声了,“毛毛给的,说是、说是谢谢我们送他回家。”
“给你们就要?”祁敛脸色沉得能滴水,将那瓶子顿到小案上,“那你们可知道,里面有眼泪?”
阿大阿三一听,知道闯了大祸,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后边的阿二阿四看到了,也跟着跪了下去。
一片死寂中,阿四的声音像是蚊子在叫,“要不,赶紧给送回去?”
祁敛冷哼了声,“都进了屋子,还给谁送回去?你们真当我脾气好,什么都不管,就肆意妄为、自作主张?”
阿大阿三一个头磕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
屋子里安静地落针可闻,良久祁敛才站起身,“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们,也是最后一次,你们中任何一个再犯,就别怪我下手重。”
“谢主人!”四人老老实实地跪着,多余的动作一个不敢有。
祁敛将镜子翻过来,外面月亮高挂着,却一点光也没有,四面的高山将远处的小山谷笼在一团黑暗里,浓密地似是一点光也透不进去。
祁敛开了门,关门时又将阿二给喊上了。
还没到村子,祁敛就停下了脚步。
阿二也缩了缩肩膀,小声道,“主人,这里阴气好重。”
祁敛点了下头,在眼泪上看出了“悲”,这里阴气重在他预料之中,只是这么重,还是第一次遇到。
村头有一块石碑,不高,要倒不倒地橱在那,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依稀辨别出是“聚龙村”三个字。
村子里这时已经没什么声响了,路很破,坑坑洼洼的,不知道多久没修了。屋子也很破,有的是塌了一扇墙的砖瓦房,有的甚至是土坯和柴草搭的小屋,四面漏风。
祁敛在一户人家前停下,门也不用敲了,因为一扇门还挂着,一扇门不知道掉下来多久,已经腐烂了。
堂屋门没有刷漆,带着黄黄的脏色,上面的小窗没有安玻璃,镶着薄木板。中间挂着的八卦镜早不知什么时候碎了,除了边缘还剩些细碎的镜片,只剩了一个空壳。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了动静,似是有女人在唱歌,声音虚虚实实断断续续,像是一首摇篮曲。
“星星睡了,
月亮睡了,
天上的白云不动了;
虫儿不叫了,
小鸟不飞了,
小宝宝呀睡着了。”
又有小孩子的声音传来,“妈妈,宝宝睡了,你也睡吧。”
是那个毛毛的声音。
“毛毛,还没睡吧?”阿二走到堂屋门前喊了声。
“啪嗒”一声屋里的灯亮了,就听到鞋子的趿拉声,很快门被打开了。
毛毛惊喜地看着两人,“白叔叔没有骗我,你们真的来了。”
屋子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盆子啊鞋啊箱子啊随处堆着,唯一的光源来自里屋,一盏十五瓦的满是黑垢的灯泡。
借着这光,勉强将屋里的情况看清楚。
屋里家具不多,一个橱柜,一个衣柜,都是老款式,很有年头了。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床,床上旧衣服旧棉被堆得满满当当,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襁褓,轻声唱着歌哄着,对两人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应该就是那个玉枝。
“叔叔,白叔叔说你可以治好我妈妈,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毛毛说着又带了哭腔,跑到橱柜前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将薄薄的几张钱拿出来,递到祁敛跟前,“我们家只有这么多钱了,但、但等我长大了,我会赚钱还你的。”
祁敛将钱给他推出去,“我不要钱。不过,你要告诉我,白叔叔是谁?”
“白叔叔就是白叔叔啊,”毛毛歪了歪脑袋,“他经常陪着我,告诉我怎样照顾妈妈。可是别人都说看不见他。”
祁敛皱了皱眉,走到玉枝身旁,玉枝仍专心地哄着怀里的孩子。
可祁敛一看,那哪是孩子,竟是一个破碎的眼珠子都掉了一颗的胶皮娃娃!
而她的影子拉在墙上,也淡的像是一层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