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远思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下,想要用刀风压制住对方,却发现往前一分也再推不动。这祁敛明明是个青背刀,为何会与自己这个黑背刀不相上下?
荒医手中的刀从颜色上说共有四个等级,白背、青背、黑背、红背,其中黑背又分一线、二线、三线,红背又分一线、二线、三线、四线、五线,而五线红背又被称为金背,代表着荒医最强实力。
每个等级间都有难以逾越的实力差距,所以就算他只是一线黑背刀,按说压制祁敛这个青背刀应该没有问题。
这小子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分神间,忽见祁敛一脚向他踢来,他忙闪身向后躲避。
奇怪的是,祁敛并没有趁机下招,而是收刀看着他,目光带着轻蔑,甚至有一丝怜悯,“生死有命,自求多福。”
祁远思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抖动起来,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那样看着祁敛将地上两个纸人捡起,回了木屋。
过了好一会,他才脚步踉跄地下山去了。
祁敛将两个纸人放在矮桌上,纸人自腰间断成两半,眼看是不能再用了。
好一会,阿三从箱子里钻出来,给他倒了茶,上了点心,随手要将那两个纸人扔进火槽里,被祁敛止住了。
阿三不明白,“主人,这两个已经不能用了。”
化形不了的纸人,留着做什么呢?
祁敛见阿三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失笑,果然是纸人,只有壳没有心。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血珠。他倒了几滴在纸人断口处,手指一压,便粘在了一起。
等了片刻,血迹干了,两个纸人悠悠地飘到地上,重新化了人形。阿大和阿二跪下给祁敛磕了头,“多谢主人。”
血珠对荒医来说非常重要,是磨刀提升实力的必须之物。用它来救治纸人,他们本想也不敢想。
祁敛挥手让他们都进了箱子里,将刀放在火上烤了会,便将剩余的血全倒了上去,如龙似鱼的图形同往常一样,亮了片刻,再次隐了。
直到天亮,没有人再来敲门,而祁敛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只剩一个晚上。
打发了一个白天,天色再次黑下来时,祁敛一边用手指敲着桌案,一边在等敲门声响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眼看着山下灯火越来越少,就在这时,小镇上忽然有了动静,像是一瞬间炸了开来。
祁敛敲桌子的动作一顿,忙起身来到镜子前细看,只见山脚下小镇似乎一瞬间沸腾了起来,叫声喊声一片,而段府那里传出强烈的杀气。
这样的动静死伤只怕在所难免,祁敛不由想起二牛一家。
一路踩着山尖屋脊下来,就见镇上的男女老少哭喊着向外逃,被人群簇拥着往外跑的正是段老爷,他手里抱着襁褓,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看着被气浪震得不断崩塌的房屋,心疼得嘴角直抽抽,不时就拍一下大腿,踢一脚随从。
祁敛并没有看到风荷,他快速将人群扫了一遍,就看到东边巷尾处,有个男孩正逆着人群要过来,哭着似在喊哥哥。可才向这边挤了没多远,就被浪潮一样的人群冲走了。
是二牛。
电光石火间祁敛想起了大牛,略迟疑,便展身向段府而去。
此时的段府已成了汪洋一片,涛涛的水浪不断从正中间的湖向外推涌,在湖面形成了一个漩涡,那漩涡像是一把钻子不断地向下凿去,似是要将湖底给凿穿。耀眼的红光从漩涡深处射出来,光芒越来越盛,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难道就是祁远思说的红血石?
又一波强烈的杀气传来,祁敛抽出刀挡在身前,便见两个身影打在一处,一个明显是祁远思,另一个白衣白发,肤色如雪,眉心一道红色印记,手中两柄勾刀,正是化作人形的魂灵。
很明显,魂灵占尽了上风。
一梭子将祁远思击飞,这魂灵不再顾别的,直接冲向湖中心的漩涡,他将勾刀伸进漩涡里似要掏什么东西,却听“铿”的一声,勾刀缩回,他也被带得向后砸在了墙上,噼里啪啦一阵倒塌声后,被埋在了废墟里。
听得一声怒吼,废墟被弹开,魂灵面色变得狰狞起来,忽然双掌伸出,从水中捞出十多个人来,将人悬在半空,大嘴一张,将三魂向他口中吸来!
祁敛一眼便看到了大牛,他双眼紧闭,仿佛死了一般。而魂灵将嘴巴转向他,眼看着已吸走了他的爽灵,祁敛正要动,有人比他更快,望过去,是再次攻来的祁远思。
魂灵手上动作一顿,将人再次抛进水里,化出勾刀迎上祁远思。
祁敛趁机绕到大牛附近,从水中将他捞出来抱到远处的屋脊上。手在他胸口探了下,心跳还在,祁敛松了口气。
来之前既然向风荷保证了竭力而为,祁敛不想应付了事。不过,在这里遇到了祁远思,就算他不来,风荷和二牛的命运与上一世肯定有所不同了。
荒医走大荒道,他们是人间无数时空组成的平行空间的穿梭客,他们永远只能出现在人间的“现在”。就好比祁敛现在在一八八二年的雪蟒山,那么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回到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不会遇到此时的自己。有他参与的、没他参与的人事是两个平行时空的交点,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下去。
祁远思在风荷的上一世也许并没有出现,那么他现在造的这番动静已经无形中对这个小镇乃至更远地方的人产生了影响,让他们的人生轨迹发生重大的改变。
风荷想要的,也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二牛逃脱那场悲剧。
“希望二牛真的能逃脱那场悲剧吧。”
祁敛感叹一声,转头去看大牛,他失了爽灵,痴痴呆呆的,却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竟然还有一丝波动,似乎包着泪。
祁敛静静地望着那眼睛里的水汽,一时间有些怔了。
荒医没有眼泪,从生到死眼睛都是干的。但他与众不同,因为这个,他自小饱受排挤欺辱。受了欺凌,他便难受,而当难受时,眼睛就会涩,眼睛一涩便越发受到嘲笑。几乎成了一个死循环,慢慢地他开始痛恨眼泪,他不再允许自己流泪。以至于过了这么这么多年,他似乎真的已经丧失了流泪的能力。
但此时大牛眼里的泪花,他却觉得并没那么讨厌。
这时,大牛的眼睫一颤,右眼里一行泪流了下来。
祁敛伸手接住那滴泪,还带着温度。再一次直接碰到眼泪,才记起眼泪原来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