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帮我理了发。
“走啊……哥阿子,我带你去看一个女娃子,是笃坪龙塘的,人长得也不丑,又能干,她在‘七校合一’中学门口开了一个理发店。”弟弟对我说完又转身对他老婆说,“许士秀,如果店里来人了你忙不过来,就打我的手机啊……”
我们往上走,经过一个加油站。公路左边就是一面大斜坡,大斜坡下边就是公园,叫望霞公园,也就是妈和爸爸他们有菜田的那个公园。那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主城区,长江、长江大桥、大宁河尽收眼底。
我们一走到那理发店门口,那女孩就跟弟弟打招呼了。
“到哪里去?你还有时间到这里来转啦?”
“生意差嘛,就只好到处转一转、玩一玩咯。”
“哎呀……我晓得你们那里生意好得不得了啊!屋里坐?”
“好啊……”
我们进屋坐下,弟弟对我挤眉弄眼的,可是我像个木偶似的成了哑巴,两只手揣在裤口袋里似乎觉得不妥又放在大腿上最后还是藏在裤口袋里……弟弟和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也是三句不离本行谈的与理发有关的话题。突然,弟弟指着我对她说:
“……这个是我哥哥……”
“哦……怪不得你们有蛮同相咯!”
……
我不知道怎么搭话,就干脆沉默到底。
我们从那个理发店里出来,走不远,弟弟问我:“……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那个女孩子……”实际上我根本就没过细地看,也不好意思看。
“你看不起她呀?”
“哪里哪里?”我说,“不是那么回事儿……这种事情,要有缘分,要两个人产生了感情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才有意思……”
“你以为现实生活中有你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么浪漫的爱情?”
“你说没有?”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有是有,蛮少蛮少……找老婆找老婆,你要去找才有老婆,哪个女孩子会给你送上门来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呢!”
“你是不是在外面谈的有一个?”
“有好像又没有……”
“……我听桃姨讲的,说她介绍她弟儿也就是我们喊的木舅舅的姨妹子给你,说你不愿意?”
“她好久和你讲的?”
“那还是去年在电话里讲的……你是不是觉得辈分不同?木舅舅又不是我们亲舅舅……”
“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哪么回事儿啊?”
我就讲了事情之前因后果给弟儿听。木舅舅的姨妹子叫叶明菊,他们叶家可出过不少大人物: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她个子起码比我要高一个头,如果我和她在一起那就真是高个子女人矮个子丈夫了,我们的后人也会比较高大,至少从这一点来说,我赚咯!其实,她相貌也不丑,五官端正长大腿……只是,怎么说呢?桃姨撮合我和她的事时,我正对鸳鸯湖公园那边茶庄里那位女孩“想入非非”呢,我不能一脚踏两只船啊是不是?她是一位勇敢、不错的姑娘,在农村里干活儿也算是一把好手,她是逃婚出来的……她和我也有过几面之缘,他们家挨着我大舅舅家,我在大舅舅家里见过她。有一次,她在她姐姐也就是木舅舅他们家里玩了回去,大舅舅家里的表哥和他老婆也在我们家玩了回去,我也去大舅舅他们家里玩,我们四个人一路,表哥背一个包,她也背一个包,表哥的老婆我喊娇姐,到了一段上坡路上,娇姐对我说:
“黄小明……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帮叶明菊背一截嘛,你看她累得气喘吁吁的!”
我的男子汉气概被娇姐激发出来了,就拽住叶明菊的包要帮她背,她直摇头又摆手,表哥他们两口子说让他帮忙背一会儿嘛、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的是力气,我说:
“你不认识我?怕我给你背跑啦?不要紧的我帮你背这一段上坡路,我走中间嘛!”
她笑笑无语松了手说了声麻烦你了啊,表哥他们两口子说这还差不多、哪有出门女的背东西男的打空手的?背完那段上坡路,她夺回包背了一段平路,又到上坡路时我又夺了回来帮她背了一截上坡路,再到下坡路时她又夺了回去,娇姐呵呵呵笑道:
“……看到他们两个人还有点意思!”
表哥转身对娇姐说:“……你也要帮我背一截才有意思呢!”
“你想得美……”
“怎么我们两个人就不像他们两个人呢?你看他们两个人生怕对方累着了……多有意思!”
娇姐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要向他们两个人学习?”
“是啊……我们两个人确实要向他们两个人学习,要互相关心。”
叶明菊脸红了说:“你们莫乱说……”
“我们哪里乱说啊?”娇姐说,“你们不是两个人是一个人?也是呢,你们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样……”
“莫乱说……”
“哪里乱说啊?不是两个人也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三个人?”娇姐笑道,“是不是肚子里还有一个?肚子里有两个就是双胞胎……那就是四个人了……”
“莫乱说……”叶明菊脸红到了耳根,“莫乱说……我们辈分还不同呢!”
“哦……他给你姐夫喊的舅舅,那怕什么?又不是亲舅舅,隔了好远好远咯!”表哥说。
我觉得表哥他们两口子说笑话,说得太“那个”了,别人还是黄花闺女呢不是?也好像我硬要帮她背包是早有企图似的,经他们一说笑我倒成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
没想到在福建打工会碰到叶明菊,她到底喜没喜欢过我呢?不知道没钻到她心里去……桃姨呢?我觉得她比娇姐他们做得还要“过份”,哪怕她是为我之好,想帮我解决“个人问题”,但俗话说得好“捆绑不成夫妻”嘛!她打我手机叫我去他们家里玩说有重要事儿,我问有啥重要事儿,她又神神秘秘地不说、只说你过来不就知道了吗?我送完报纸就过去了,叶明菊在他们那里玩,一进屋,桃姨问我:
“你认不认识她呀?”
我说:“她……我怎么不认识?桃姨……我起码还在你之前认识她,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知道你们是老相识……你们老相识好好叙叙旧嘛!”
我和叶明菊都没吱声,吴叔望了我一眼笑道:“大明娃子一个男人还怕丑样……”
桃姨说:“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我看你们两个家伙的‘个人问题’都还没处理好嘛,你们要互相帮助呢!”
吴叔说:“是要互相帮助,我看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蛮合适……都勤快……你们在一起硬是处得好!”
这时,东娃子回来了,东娃子和我打了招呼又说:“你们在说啥子?”
“说啥子你小娃子不懂……”桃姨说,“你今天不去游戏厅打游戏啦?”
“我去游戏厅打游戏……你们动不动就要打我,我还敢去打游戏呀?”
“你快滚!”桃姨说,“今天特准你去打游戏不打你……”
“真的还是假的?”
“是蒸(真)的不是煮的……”
“真的呀?”东娃子又望了吴叔一眼。
“真的……吃晚饭时要回来啊!”
“好的!OK!”东娃子欢呼雀跃出门去。
东娃子刚走,吴叔站了起来,对桃姨说:“你不是说还要去买点菜的嘛?”
桃姨“呀”了一声也起身道:“是要去买点菜……让他们两个人在屋里帮我们照屋……”
桃姨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我们说:“我们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别人给我们把屋背跑了是要找你们两个人算账的啊!”
桃姨出去的时候顺手就把门带上了……半天,我和叶明菊才反应过来,叶明菊去拉门拉不开,我也去拉也拉不开,从门缝里看到门外面的钌铞儿扣上了,一把铜锁摇晃着。
“……他们也真是无聊!”叶明菊说。
我说:“也是无聊!”
叶明菊神色一点儿也不慌张,她知道我虽不是君子,但隔君子也不远是个规规矩矩的男人……她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放的一部电影《画皮》,正到了恶鬼把书生血淋淋的心脏从肚子里掏出来的恐怖时刻……即使你在“想入非非”也会想不下去的,就像一点火苗一大盆水一下就给你浇灭了。实际上,我脑子里想的是茶庄里那位爱看小说的女孩,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时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似的,像“千里眼”一样,我是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来的,我有那么自觉有那么专一有那么规矩。
吴叔和桃姨说去一会儿就回来,菜市场就在他们住的屋下去很近,就是两只蜗牛也该爬回来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回来,桃姨先从门缝里往里瞅,怕打扰我们,一看到我们规规矩矩地各坐一把椅子也没挨在一起在看电视,开了锁推开门,吴叔紧随其后,他们奇怪地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叶明菊…桃姨叹了声长气问:
“你们饿了没有?”
我们说没有饿。
我们吃了晚饭天黑定了,我第二天一早要送报纸肯定要回发行部,桃姨他们也没留叶明菊在他们那里过夜,我跟叶明菊一路走,桃姨要我用自行车带她,叶明菊推辞再三不上车,我只好推着自行车,让她走前面。桃姨喊我们:
“过两天你们两个人又过来玩啊!”
我们都没作声。一路上我们说话很少。
“你在哪里饭店里上班?”
“在……人民公园那边……”
“一天就是洗菜洗碗?”
“还要扫地抹桌子,端菜添饭……什么活儿都干。”
“我知道,我在饭店里也干了三天半的……”
“刚好干了三天半?”
“刚好三天半……”
她笑笑无语,接下去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们就分手了。多年以后,回忆起那一天,我才理解了桃姨他们的良苦用心。
叶明菊后来嫁给了四川广安的一位也比她矮许多的男人,人勤快厚道,只是他们俩走在一起看起来有点不协调,我跟她走在一起也不协调,她应该找一位个子比她高一点儿至少和她差不多的男人结婚才“合适”……话又说回来,个子比她高或者跟她个子差不多的男人如果对她不好的话,那也等于零。
“你看过《高个子女人矮个子丈夫》那部电影没有?”我问弟弟。
“没看过……”
“挺感人的,是根据作家冯骥才写的小说拍的同名电影……”
我们转到“七校合一”中学校园内去玩了,从学校东门下去,拐个弯就到了原来的水泥厂那个地方。那一片都在计划修建房子。
“哥阿子……你可以买这种房子……”
“这房子不是还没修吗?”
“……这里是本地搬迁户集资建房,你如果要买这种房子的话,和老板签订合同,先给一部分钱,剩余的钱交房时再给清。”
“好多钱一个平方?”
“下边挨公路的一千三,上边的一千二。现在房价都涨了,去年你是买的话一个平方只有七八百……你看嘛,去年我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心买的就是那几栋……”
弟弟指给我看的,就是他们住的房子那个小区西边的那几栋。
“哪晓得房价要涨呢?那个时候七八百一个平方还嫌有点贵呢,伯伯和幺姑爹他们不是也说买房子莫急莫急、房价还要跌的……”
这时,弟弟的手机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