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用手机的人,还不多。
“你想买那种旧手机?”一天下午,郭安清问我。
“嗯……旧手机便宜嘛,买新手机没那么多钱。”
“我带你到我买手机的那里去买,就在长途汽车站那边。”
“……那好啊。”
我在那店里选了一款“三星”的名牌手机,又买了一张卡,还买了一个手机套。手机套挂在皮带上,在右侧裤口袋上边,手机往手机套里一塞,俨然一个大老板了。我们骑着自行车从北环路上回去……忽然我手机叫了,公鸡报晓的那种铃声,我从腰间手机套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喂……你骑那么快干啥子?等等我!”
我回头一看,只见后头的郭安清正举着手机哈哈大笑。
“是你哟,我就在纳闷儿,没人知道我的号码,怎么会有人打我的手机呢?”
“……你给叶从武打一个电话,你装成是一个老板,假装找他做广告……”
“我的声音他听得出来呢……”
“你装别人的声音……”
郭安清念了叶从武的手机号码,我拨了,听到那一头:“喂……”
我尽量装成别人的声音:“喂……我想在你们报纸上登一个广告……”
那一头叶从武的声音有些激动:“好啊!老板你是登哪种类型的广告?是版面广告还是分类广告?”
“……我是登招工的,怎么登法?”
“……哦,那就是分类广告了,是这样:标题都是一个字三块钱,下面正文登十次以上的一个字一块钱,五次以上十次以下的一个字一块二,五次以下的一个字一块五……”
“那我就先登十次,效果好的话再又登……”
“那……老板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可以吗?”
“可以啊,在……北环路八百八十八号,是一家服装厂。”
“好,我马上就过来!”
“好……”
我挂了电话,对郭安清说:“他真的要骑车过来了呢?”
“肯定……”郭安清笑道,“让他空跑一趟路不好,我现在打一个电话过去,叫他莫过来……”
郭安清又拨通了叶从武的手机号码,说:“叶从武……你不要过来了,我正在刚才给你打电话说做广告的服装厂里,这里的广告我做了,你不要过来了……”
我耳朵凑近郭安清的手机,听到那头失望的声音:“哦……”
我们回到发行部,吃晚饭时,叶从武问郭安清:“……你那个广告做了多少钱?”
“做了十期,千多块钱……”
叶从武情绪低落,郭安清忍不住了,就把真相告诉了他。叶从武掏出手机,拨了找他登广告的那个号码,听到我的手机里公鸡在叫,才笑了。
“手机买成好多钱?”
“带卡还有手机套总共三百八十块钱,便宜不便宜?”
“也不便宜,是二手货旧手机嘛,哪怕是名牌……能用两三个月就算好的咯。”
“……用两三个月还算好的?”
“不相信,你看嘛!”
手机,那时候是稀奇东西。我在大石狮子转盘上搞搬运时,普遍看到的是……人们腰间皮带上别着的叫做“呼机”的东西。现在“呼机”早被淘汰,手机取而代之,如今的年轻人不但没看到过“呼机”,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如今,手机早已成了人们生活之必需品,但那时候手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一个奢侈品。只是由于我们送报纸其职业之特殊性,有必要每人都要有一部手机。李主任在会上斩钉截铁地说:
“……还没买手机的必须尽快买一部!早上,你们送报纸去了,各走一条路,假如发现报纸上有重大错误要重印,报纸不能送给客户,要你们把报纸拉回来,怎么和你们联系呢?……所以,必须……必须每人都有一部手机!”
李主任说的那种情况还真出现过,有一次报纸上新闻报道把市政府一位领导的名字弄丢了,还有一次一则上万元的版面广告登错了……
我们送报纸的每人都买了手机,手机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还是一种娱乐工具。一天晚上,电视里放的是武侠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天龙八部》,我不怎么感兴趣,就躺在床上看书。看了一会儿,又玩起了手机。我们宿舍里的陈启云也坐在他床上玩手机,和手机里的不知什么人又在“吵架”……对方挂了,他开怀大笑。
“是怎么回事?陈启云?”
“我打的那个交友的电话号码……碰到女的就说花前月下的,碰到男的就和他打嘴仗……怪有意思的!你要不要一个交友的手机号码?我给你一个?”
“要女孩子的……”
“有啊……”陈启云告诉了我一个。
我一打,通了,传来一个女孩梦呓般的声音:“你是谁呀?要干什么呀?”
我说:“我……我……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吗?”
“我没听出来……你是谁呀?”
“我……我是你男朋友啊!”
“神经病!你是我什么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就是还过几天就要结婚就变成了你老公的男朋友啊!”
“神经病!”
“……我以前是有一点神经病,但是,自从遇见你以后我的神经病就慢慢地好了……真的!喂……亲爱的,想你想死我了!”
“神经病!”她笑道挂了。
陈启云说:“刚才那个男的,我和他“吵架”的那个,你又给他打嘛,号码是……”
我拨了他的号码,对方阴阳怪气地“喂……”了一声。
我也“喂……”了一声。
他听出我是一个男的,就装成一个女人嗲声嗲气地说:“宝贝儿……你是谁呀?”
“我是谁难道你还听不出来?”
“宝贝儿……你是谁呀?”
“我……我……我是谁你都听不出来了吗?……”
“宝贝儿……你是谁呀?”
“谁是你宝贝儿啊?说正经事啊……你欠我的十万块钱后天一定还给我啊!”
“谁欠你十万块钱?”
“你呢还有谁啊?”
对方恢复了男人的声音:“你还欠我二十万块钱呢!”
“谁欠你二十万块钱?”
“你呢还有谁啊?”
“有没有搞错?我借你的二十万盘古开天的时候就还给你了……去年你借了我十万块钱你不认账不行,我这里还有你写的欠条呢!”
他又恢复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有如武侠影视剧中的“东方不败”,给了我一顿臭骂,我也还了他一顿臭骂,但我们都没有真正生气……纯粹为了所谓的“娱乐”而已。
我挂了,郭安清进来了,他也向陈启云问了那个男人的手机号码,他说要把他骂到关机为止,他又打了过去,又把他臭骂了一顿……随后陈启云再打时,他果然关机了。
现在想想,真是无聊之极。当然,那时候的手机还远远没有如今的智能手机好玩……手机手机,是人类制造的多么神奇的东西!人类科技发展是没有止境的,谁能想到再过五十年、一百年……那时“手机”是啥模样?其功能比现在的手机不知又要高级多少?真是把脑壳想破了也是想不出来的……我有时甚至异想天开,说不定那时的“手机”里建有“时光隧道”,人们可以穿越手机之“时光隧道”回到“过去”、提前去遥远的“未来”看看……还有……穿越“时空隧道”以比光速不知快多少倍的速度去宇宙中旅行……到那时,人类不是比神仙还要神仙吗?
我也印了自己的名片,名片是我自己设计的。在送报纸的途中,把名片给一些客户,这样那些客户需要订报纸、登广告还有没收到报纸等等,就可以打我的手机直接跟我联系了。
我也把自己的名片给了茶庄里那位女孩一张,可是她没有打过我手机,这真让我有点失望,可是转念一想也想通了,因为俗话说好事儿不在忙上嘛。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她的手机号码,她说她还没有手机。那时候,没有手机的人多着呢,哪像现在,现在哪个人没有手机呢?玩QQ,玩微信,玩抖音……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新花样,手机之娱乐方式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我的第一部手机,二手货的“三星”手机,用了三个月不到还差几天,就莫明其妙地自动关机,最后如一位患重病的耄耋老人走至生命的尽头死机了。郭安清听说我手机坏了,有点“幸灾乐祸”地呵呵笑道:
“……你手机用了多久?”
“才两个多月!”
“那我的还是比你的用得久一点,我用了三个多月坏的……你干脆去买一部新的,还是去那手机店里买……”
“你的新手机也是去那店里买的?”
“是啊……去买新的?”
“还是去修一修看看……”
我们去那店里,店老板看了看我手机,直摇头。
“修得好吗?”我问。
“……这种手机坏了没办法,老式的又是进口的,现在哪里有这种手机的配件呢?”
“我买的时候,你不是说用一年时间应该没问题吗?”
“我说过吗?但是我没保证啊……用手机也看你爱不爱惜,如果你整天玩游戏呀什么的,那又能用多久呢?”
“我从来没玩过什么游戏……”我只是在手机里跟不知是什么人“吵过架”,最近一次“吵架”就在我手机不行了的前一个小时,难道手机有“心脏病”被吓死了?我没告诉卖手机的店老板。
“黄小明……你看这款手机蛮好,才捌百多块钱。”郭安清瞄着玻璃柜里的手机喊我道。
我过去看了看,老板说:“你买这部新的,我保证你随便用两年不坏……小郭就是在我这里买的,你问他怎么样?”
我没问,郭安清说:“到底是新的……蛮好!”
“……现在没钱,等发工资了再来买。”
回去的路上,我问郭安清:“你和那手机店老板蛮熟啊?”
“我以前在零售部里卖报纸时就认识他……他介绍我做过几个广告。”
“哦,难怪……”
用惯了手机,一旦没有了那东西,就浑身不自在,老担心有些客户要订报纸、登广告或者没收到报纸时打自己的手机打不通……报纸上经常有关于投诉手机质量问题之报道,说某些手机店甚至把旧手机换个新外壳当新手机卖等等。我跑了很多家手机店,都不放心,最后在市邮电总局一楼买了一部诺基亚的彩屏手机,花了一千三。我一直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花那么多钱买了一款名牌手机,让很多人也包括我自己都大感意外。
我买的诺基亚的彩屏手机,比原来那部旧手机不知漂亮多少倍、好玩多少倍。我也追时髦,像陈启云、叶从武他们一样开通了彩铃,选的是台湾歌星任贤齐唱的一首歌,不是一般的好听,相当好听也就是说好听极了。在浙江打工的堂妹儿黄小琼打我的手机,听到那首歌,欣羡若狂地说:
“……大哥哥,你开通彩铃啦?”
“是啊……”
“你选的那首歌太好听了……”
“真的吗?”
“真的!太好听了!等一会儿我又打你手机……你莫接,让我再听听你那首歌啊!”
“好……”
还有吴叔、桃姨的女儿蓉蓉,也经常打我的手机,叫我莫接,就是想听听《依靠》那首歌:
“我让你依靠,
让你靠,
没什么大不了别再想,
想他的好,
都忘掉有些事我们活到现在,
仍不明了明明认认真真的去爱,
就是得不到……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不是你的就放掉至少你还有我,
还有我,
一个真正不变的朋友……”
手机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快乐和自信,但是这种快乐和自信不久就受到了重创,我发现茶庄里那位女孩不见了。开始几天,我还在想也许是由于什么事儿暂时离开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一天一天又一天过去……我的希望也如泄气的皮球瘪了,最后气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