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你来啦。”批发报纸的王大姐正在店里招徕顾客,看到我打招呼说。
“唉……生意不错嘛。”
“还可以。”
等几位顾客买了东西走了后,我说:“我还是打算卖报纸,报纸在你们那里拿还是去年那个价?”
“是啊,你弟儿他们没来?”
“没来。在你们那里住的话,拿报纸要贵好多钱?”
“一份报纸只贵两三分钱。”
“我现在去我叔叔那里拿东西,我要在你们那里住……”
“可以,我们住的地方你晓得不?就是从这里过去第二条巷子进去,一个快餐店旁边那栋楼五楼。”
“我晓得。”
一个大房间里有五张铁架床,两层的,住在里面的六个,我知道姓名的就一个李文明。李文明,嘴巴经常脏话不断,一点儿都不文明。他,其貌不扬,又不爱打扮,衣领和袖子脏得像涂了一层黑蜡,他却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在服装厂里做衣服。我住进去的第三天晚上,他老婆来找他,他们也许怕影响我们休息或是怕我们打扰他们的“工作”,拿了席子和毯子在外边走廊里睡了一夜。
我在大石狮子转盘那边的菜市场里卖报纸,碰到那个也曾经在零售部里卖过报纸的李长幸,他正在送报纸,他和我打招呼道:
“黄师傅,你好啊!”
“李师傅,你更好!”
“你想不想送报纸?”他过去了,突然刹住车回过头来问我。
“工资一个月好多钱?”
“基本工资一个月八九百,另外订报纸有提成,还可以拉广告,随便一千多块钱嘛……”
“那还有点意思……”
“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你们发行部在哪里吗?”
“我们住在印刷厂的五楼,印刷厂你晓得不?”
“不晓得……”
“就是在那个……市政府过去一中那边……你如果想去的话,最近几天就去吧……”
“好,那我明天过来。”
我走到一中那边的十字路口,也就是我们曾经挖过土方的那里过去一点,碰到一个送完报纸的正回去,我拦住他问:
“你们发行部在哪里?”
“你有什么事?”
“我找李长幸,他叫我去送报纸。”
“哦……就在那边,你上车吧,我带你去。”
我坐上去,他使劲登着自行车。
“你体重有多少?你背的包有多重?”
“体重有一百四十几斤,包有十几斤……”
“难怪我踩起来有点吃力。”
“我体型偏胖,要减肥……以前我体型完全正常。”
“你想减肥……送报纸就可以减肥。”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福建的,我叫陈启云……你呢?”
“四川的……不,现在应该说是重庆的,重庆现在分出来是直辖市了。我叫黄小明。”
“你就是黄晓(小)明?大名星嘛还来送报?”他笑道。
“……呵呵呵……我名字当中那个字是‘大小’的‘小’,不是‘春眠不觉晓’的那个‘晓’、不是大名星‘黄晓明’的那个‘晓’……”
往东骑了不远,左拐入一条土公路,两边都是有一堆一堆垃圾的荒地,一两百米远前方一栋六层楼的房子,房子有围墙。我们从大铁门进入院内,陈启云叫我跳下车,他把车骑进车库锁好,车库里整整齐齐地停放着十几辆摩托车和二三十辆自行车,大都上了锁。
上五楼,一个大厅,十几张桌子围成一个长方形,中间空地里搁着盆景,墙旮旯里放着两摞塑料凳子。右侧用胶合板隔成的三个房间,是集体宿舍。
“李长幸……李长幸……”陈启云喊道。
李长幸从里边屋里出来,看到我,做出一个要拥抱我的姿势,说:“你来啦……我正要过去找你呢!”
我“唉”了一声和他紧紧的握了握手说:“我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进去,右侧一个卫生间。再进一道门,又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里面有洗衣台和很多锅盆碗、煤气炉和煤气罐等等东西,中间摆放着两三排桌凳,是投递员们自己做饭吃的地方。有十几人坐在旧沙发上或塑料凳子上看电视,电视机搁在一张挨东墙的旧桌子上。电视机左侧也是一个用胶合板围成的小房间,李长幸和他老婆、小孩一家三口住在里面。大厨房里西墙左侧又一道门,李长幸带我进去,房间里有六张两层的铁架床,他指着一个空床位说:
“老黄……你就睡这里吧。”
“好啊!”
我把床铺好,坐在上面正看一份报纸,突然闯进来一个大胖子,旁边有人喊他“李主任”,肥脸大耳,他盯着我看了看,眼睛里像喷出火来,劈头盖脸地就给我一顿训斥:
“……你看你那搞得成什么样子?你看看别人床上多整齐!……”
我没作声。
“……站起来……立正!”
我站了起来,没有立正,心里在考虑他下一步如果像学校里体育老师给我一脚的话我要不要还他一脚呢?还好他没有给我一脚……但我还是想马上收拾行李走人……接着他叹了声长气,竟然弯下腰去又帮我整理起床上的东西来,我就又不好意思了连忙说:
“我自己来……”
他是发行部的李主任,没想到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就是那么尴尬和不愉快。后来,他跟李长幸讲,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极差,开始根本就瞧不起我,李长幸问我:
“你对他的第一印象呢?”
我答非所问:“……当时我准备走人的,没想到他又放低架子帮忙整理东西……”
如果他不放低架子帮我整理东西,我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我的人生历史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