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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

颜兮儿和林莫带着药方离开了白头村,到言府门口时,林莫把药递给颜兮儿“我就不进去了,叮嘱下人头煎从沸后文火煎煮两刻钟,第二煎药沸后再煎煮一炷香的时间。”

颜兮儿接过药,“多谢,你的恩施我一定会报的。”

林莫摸摸颜兮儿的头,“没事,不用报,你开心一些就可以了。”说完就转身回了林府。

颜兮儿提着药去后厨,开始熬药,按照林莫的吩咐半个时辰后,将药端给父亲。“父亲,这是我在城外白头村给您找的药方,虽不能根治,但一定会有好转的。白头村的医生都是神医,他们能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您一定要有活下去的信心,哪怕是为了女儿。”颜兮儿说着说着,眼圈开始变红,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里包含着一颗呼之欲出晶莹的眼泪。但颜兮儿没有让它掉下来,头稍稍仰了一下,眼泪就又收了回去。

颜兮儿的父亲名叫颜仲明,是一介书生,在宛城的一个书院里当教书先生。少时来金陵寻仕途,偶然遇见颜兮儿的母亲言熙,当时的言家并不像现在一般,言老爷子自己开的一家武馆,育有一儿一女,两兄妹从小习武练得一身好功夫。但那时,时值和平年代,空有一身武艺并不能出人头地。所以言老爷子将儿子送进私塾,也请了老师到闺阁里教女儿读书。

这位老师便是颜仲明,一段时间的相处,颜仲明向言老爷子提亲。言老爷子很满意这门亲事,他原本就想给言熙找一个书生做夫君。言老爷子希望女儿能过一个平平淡淡,美满的一生,所以就建议颜仲明回到宛城做私塾老师。二人回到宛城后便成亲,年前就怀上了一个小宝宝,七月初七时,宝宝出生,是个女儿。颜仲明为女儿取名颜兮儿,既和母亲相关又和父亲相连。颜兮儿从小就女扮男装进私塾读书,在家时,母亲就会教她武功。

颜兮儿将笄之年时,年初母亲和颜兮儿循例上山烧香为家人祈福,也为颜兮儿在新的一年能求一份好姻缘。颜兮儿家里并不是大户人家,所以去山上只能租用普通的马车,马车走到一半时车轮忽然坏了。颜兮儿母亲下车询问车夫,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才能修好,而到寺院的路程只需要半个时辰。

母亲看天气极好,就问颜兮儿是否愿意徒步走上去,一会儿再徒步回来,这样能节约许多时间。颜兮儿开心得点点头,马车太晃了,颜兮儿都被晃得头晕了。两人徒步前往寺庙,这座寺庙供的是女娲娘娘,虽然是个小寺庙但宛城的人都会来这里拜女娲和祈福。颜兮儿也跪在女娲的面前,心里默默许愿家人平安健康。大概逗留了一刻钟,二人起身离开寺庙。

颜兮儿母亲拜女娲跪下时,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人是一个江湖人士,看见了她头上的羽毛发饰。这个江湖人士随着母女二人离开寺庙,跟了一段距离,颜兮儿的母亲就发现了,她将颜兮儿拉到一旁并嘱咐她不要乱动。

母亲走到路的正中,“少侠,何事?”

那个男人走了出来,指着她头上的羽毛发饰,“在下想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言熙取下羽毛发饰,“这个是女人家的发饰,少侠居然也有兴趣。”

那个男子又伸手指了一下言熙手腕上的手镯,言熙也取下手镯。然后那个男子又指了一下言熙腰上的腰带,“少侠,腰带不好吧,怎么说我也是个女人家,被夫君知道是要被休的。”

那个男子不耐烦的说:“快点儿,别逼我出手。”

言熙无奈的笑笑,慢慢从腰间取下腰带,腰上紧贴在一起的衣服一下就散开了,“是你逼我的。”言熙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将羽毛插在手镯上,手镯立即变成了剑柄,剑柄放在腰带上,合成了一把剑。

言熙持剑以很快的速度飞向那个男子,忽然言熙看见男子变成了颜仲明,言熙立即收了剑,颜仲明却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捅言熙。言熙对于他是不是颜仲明只迟疑了一瞬,因为他们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所以很快的避开了匕首,但是也在手臂上划下了一刀。言熙并没有管自己手上的伤,踩着树,螺旋似的冲向了那个男子,结果当然是男子被刺身亡了。

言熙走到颜兮儿身边,“你看懂了吗?”

颜兮儿点点头,“母亲刚刚用的什么剑?”

言熙带着颜兮儿继续走着,“青丝羽,是《武器秘闻录》第二的宝剑,等到有一天兮儿有能力保护这把剑了,母亲就会把它赠给你。兮儿要吸取母亲的教训,以后用鼻子辨别人,因为眼睛是会骗人的,但是每个人身上的味道不一样。”颜兮儿看着母亲手臂上被划伤的地方,点了点头。

言熙回到家以后,开始发烧呕吐,开始她以为是受了风寒所以没上心。但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被匕首划到的地方开始流脓发聩,颜仲明立即请了大夫,大夫诊治为中毒,且没有解药。颜仲明被吓到了,天天守着言熙,看着言熙一日比一日憔悴。

慢慢的,颜仲明也变的日渐憔悴,他开始没有力气再去私塾教学,他甚至没有力气出门,言熙看着颜仲明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这天,言熙将兮儿叫到床边,“兮儿,我感觉好多了,你扶娘亲到院里走走好吗?”

颜兮儿看着一旁终于睡着的父亲,没忍心征求父亲的意见。她扶着母亲到院里坐着,母亲将青丝羽交给了颜兮儿,“兮儿,母亲受伤后,武功是用不了了。你父亲又只是个书生,他也保护不了这把剑,所以母亲就将它交给你吧。”

颜兮儿看着母亲的脸,觉得母亲似乎比前几日有血色了许多,虽然她很想要这把剑,但是她不愿意是这种方式,所以迟迟未接。

言熙看懂了她的心思,补充到“兮儿不接?若是兮儿不接,那就只能由母亲自己来守护了,这样母亲养了好久的身体,就又得出去和那些人打了。”

颜兮儿听到这里,立马接过了剑,“兮儿接,兮儿接,母亲要好好的。以后兮儿保护父母亲和这把剑。”言熙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开心得笑了。颜兮儿看见久违的笑容忽然就湿了眼眶,这时颜仲明匆匆从房里跑出来,一脸惊恐,四处寻找,在院子里看见说笑的两母女才放松了表情。

“你怎么出来了?”颜仲明担心的问她,言熙仰起头看着颜仲明像个孩子一样,“你天天把我关在屋里,我都要闷死了。那么闷,怎么能好起来嘛。”

颜仲明沉甸甸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看见眼前这个活泼的言熙好像阳光又回到了生活里。“仲明,你可以帮我做你做的最好喝的鱼汤吗?”言熙看着颜仲明,颜仲明笑笑,“你怎么还是记不住名字,那叫仙豆喂鱼。”言熙嘿嘿嘿的笑着,颜仲明就立马出门去集市上买鱼。

“兮儿,给母亲拿纸笔来,我要在这太阳底下练练字。”颜兮儿一蹦一跳的去给言熙拿纸笔,回来的时候看见母亲手里紧紧捏着什么东西。

“母亲手上拿的什么?”言熙的拳头捏的更紧了,“是母亲的宝贝,不能给他人看的。”,颜兮儿看见言熙笑着说这些,猜想应该就是母亲珍视的事物,所以就没再多问。颜兮儿将纸笔放在桌上,正准备坐下,言熙就对她说:“兮儿近日功课做了吗?”

颜兮儿回“近日父亲没有留功课。”言熙敲敲颜兮儿的头,“那我也没有留功课,你可练了?”颜兮儿挠挠头,这段时间她都奔赴在城内各大药房,不但是为母亲抓药,也要给父亲抓药。家里只有钱请一个下人,这个人每天要煎药,还要做饭食,忙不过来。所以颜兮儿这段时间都在忙里忙外,并没有时间和精力练功。

“嘿嘿,孩儿偷懒了。”言熙并没有责怪,只是笑笑,“那,娘亲在这里练字,你到那边去练功,娘亲觉得可以了就会叫你过来。”颜兮儿点点头,走到一丈外开始练功。言熙也开始在字上写着,她写的很认真,而且嘴角一直微微上翘。

半个时辰的样子,她将写好的东西折好放在胸前。刚好颜仲明也提着鲜鱼和各种小菜回到了家,言熙看着颜仲明有些撒娇的说:“你为何去了那么久?”

颜仲明提着鱼给言熙看,“这个鱼我到河边去买的,看着渔夫现打的,这样的最新鲜。”

言熙忽然笑了,“你个书呆子,来回河边都有六里地了,看你这些小菜又是去市集那边买的,你不累吗?”

颜仲明擦了擦汗,“为了你,就不累。”

言熙开心的笑了,认真的盯着说:“何德何能才能和你相识相知?”颜仲明只是微微的一笑,“我也是。”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脸上露出的是幸福的笑。

“父亲,孩儿饿了。父亲还是不要再盯着母亲看了。”颜兮儿在远处大声的说着,他们俩大笑一声,然后仲明就去厨房做饭了。

三人开心的在院子里吃了晚饭,赏了月亮,夜渐深,天微凉,言熙开始咳嗽了。父女二人将言熙扶回房,然后就各自睡下了。

半夜时,言熙起身见仲明睡的很香,就起床将白日里写好的信放在桌上。穿上了初次与颜仲明相见时的衣裳出门,门外有一架马车候着,言熙上了马车。颠簸一路来到秦瑶山下,言熙付钱给车夫后就转身上了山。她非常累,但是依然坚持,路上从来没有停下来休息过。爬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山的一边是断崖,山上有很多树,但是有一棵树非常的高。言熙在这颗树下休息了一小会儿,一边树叶飘落在她的脸上,让她忽然从疲惫中清醒过来。她将树叶放在身上,走到了崖边,“仲明,我好疼啊,我终于可以不疼了。”说完就纵身跳了下去。

言熙离开家一个时辰的时候,颜仲明就醒过来了,他起身发现言熙不在身边就和发疯了一样。他看见桌上的那封信,看见第一行字时,就崩溃了。

“吾爱,仲明,兮儿。我走了,我很自私的自己一个人走了。我走到了最高的山峰,那是最接近月亮的地方,我要回月亮上呆着了。不要伤心,我会一直在月亮上看你们,月亮上有医术很好的大夫,他会给我治疗,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是否还会疼。我会想念你们的,等我好了的那一天,我就会回来找你们,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颜仲明读完信,在位置上坐了好久,感觉已经丧失了灵魂。他看着信,看着空了的床,他不敢相信言熙已经不在了,他在努力想这封信是不是言熙的文字游戏,她一定是躲在哪里等待自己去找她,她老是这么淘气。

“最高的山,最高的山,最高的山是秦瑶山,她一定在哪里等我呢。”颜仲明自言自语的说着,精神有些恍惚,“现在天冷,我得给她带件衣服。”他从一个大箱子里把当初成亲的礼服翻了出来,自己端端正正的穿上衣服,带上言熙的衣服就出门了。出门时,还是凌晨,颜兮儿还在熟睡。颜仲明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载言熙的车夫,颜仲明叫住了他“车夫,可以载我去秦瑶山吗?”

车夫一脸疑惑的说:“这秦瑶山上是不是有什么宝藏?今天怎么都去秦瑶山,还都是天没亮的时间。”颜仲明猜到了那个人是言熙,有些兴奋的说:“麻烦您带我去上一个人下车的地方。”车夫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还是把颜仲明带了过去。

颜仲明下车,沿着山路向上走,沿途都有人的足迹,先是一长段距离的足迹,然后足迹变成了托痕,就仿佛这个人最后是在爬着向上走。颜仲明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了言熙的发带飘在一个斜坡的灌木丛上,他将言熙的嫁衣折好放在一边,慢慢的走过去,那个坡很陡对于他这种柔弱书生而言,非常的艰难。他艰难的拿到了那根发带,但是天却忽然下起了暴雨,大雨冲刷着颜仲明脚下的泥土,他在移动时踩滑摔跤滚下了斜坡,晕倒在了坡下。

颜兮儿早晨醒过来,到父母房间请安,却发现门开着,人不在。屋里也乱七八糟的,她四处查看了一下,发现了床底下藏了许多有血迹的手帕。颜兮儿忽然想到那天母亲捏紧的似乎也是手帕,她好像明白了母亲一直在隐藏的是什么了。

她四处看,发现了掉在地上被一堆衣服遮住的遗书,她懵了。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按照父亲的性格,一定是去秦瑶山找母亲了。于是她也准备去找父亲,但秦瑶山有多个上山的入口,每个入口上到的地方都不尽相同。一般人是不敢单独上秦瑶山的,秦瑶山地形复杂,山势陡峭,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如果不提前告诉别人下山的时间,死在里面都很正常。

颜兮儿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能带父亲下山,于是就去官府报官。颜仲明虽不是什么有钱有势之人,但是由于是宛城的教书先生,所以还是受人尊敬的,所以官府很快就派出了兵士搜山。颜兮儿执意和他们一起上山,半山腰上颜兮儿发现了放在路边的嫁衣,于是让官兵搜一下附近,果不其然就在坡脚下发现了穿着婚服的颜仲明,发现时他手里还紧紧握着言熙的发带。官兵检查了一下鼻息,发现还活着就立即将颜仲明送下山。

回到家以后,颜兮儿就开始忙着去找各个大夫,抓药熬药。搜山动用了很多兵力,颜兮儿给官府付了一半家当的费用。她请走了家里唯一的下人,自己承担起了各式各样的活儿。

她很忙,就好像忙到忘了自己母亲不在了,她每天不是在和大夫交流就是在熬药,或者在父亲身边计算家里的钱还能坚持多久。当计算到家当只够维持半个月时,她给金陵的叔叔写了信。言府收到信后立即派人赶往宛城,颜仲明已经昏睡了一个多月了,颜兮儿端着药一点点的喂进父亲嘴里,“父亲,我们的钱只能坚持一日了,孩儿写信请了叔叔来救我们,昨天孩儿收到信说前几日接我们的人就出发了,孩儿推算着明日他们应当就来了。”

颜兮儿将碗放在桌上,走去厨房,过了一会儿就端着粥和一盘青菜一盘豆腐羹回来。颜兮儿给颜仲明喂粥和豆腐羹,“父亲,端上来的时候孩儿已经试过了,今天这个豆腐羹比昨天做的鸡蛋羹好很多,这一次我没有放那么多盐。其实孩儿做的最好吃的还是青菜,你要不要醒过来尝一尝?”

颜兮儿的眼眶已经红了,但还是将眼泪忍了回去。喂完父亲后,颜兮儿坐到桌子上,“父亲,孩儿开始吃好吃的青菜了,您要是也想吃就给孩儿说,孩儿立马去厨房做,桌上的有些冷了。”颜兮儿嘿嘿嘿的笑着,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请问您是颜兮儿小姐吗?”门外停了一辆很大的马车,车前有许多仆人,里面看上去最大的管事问颜兮儿。

颜兮儿看了一下,“是的,你们是言府的家丁吗?”门外的人点点头,颜兮儿走到一旁,让出大门“请进吧,我们父女的包裹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就把东西搬上车,再将父亲放上车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言府的家丁开始按照颜兮儿的指令搬东西上车,最后将颜仲明也好好的安置在了车上。

颜兮儿锁好了门,一同上了车,去到了金陵城的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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