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花红柳绿，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根据农村市场经济发展状况，供销社试行承包制，杨爱军被分到服装鞋帽组。
堂堂一大学生站柜台，不知道他心里多憋屈。生不逢时，如果早来个十年八年的话就好了，那时候供销社在农村这个大集体中充当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大到农资、化肥，小到柴米油盐，只要是农村人需要的，都在供销社里买。
六七十年代，每个村只有一个供销社，那时不让个体经营商店，只准供销社自营，所以在供销社里上班感到很荣幸。
不用别人对他说，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量布做衣服用布票，买饼干，桃酥，月饼用粮票才能买到。
就在他站在柜台里发呆的时候，在旁边招呼顾客的女同事喊他说：“小杨，你到仓库里看看，这个型号的皮鞋有四五码的吗？”
有人来买皮鞋呢，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中等。他瞅了一眼顾客，赶紧爬楼去仓库拿鞋。
仓库在三楼楼顶上，他拿钥匙打开门，只见屋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鞋盒子。杨爱军皱下眉头，凭着刚才的记忆去找顾客要的皮鞋。
对了，就在上次刚来的一批货中，他搬过，就在这一摞里。
找到了，多大号的来？四五码的，有一双。个头不高，脚不小哩。他一面想一面赶紧拽出来，不料站起来一转身碰到旁边的一摞鞋盒子。哗的一下，鞋盒子滚落一地，跳出几只鞋子，差点绊倒他。
看到各种式样的鞋子混在一起，他急得头上开始冒汗。得了，还是先下楼送货吧。
他刚走出仓库，女同事急急忙忙地跑上来说：“找到没有，快点，人家等烦了。”
女同事从他手里拿过鞋盒子一看急了，不是这个样式的。啊！她扭头看到仓库里一片狼藉。急得叫了一声，白了他一眼，说：“拿双鞋，这么费劲儿。”
她冲进去，胡乱扒拉一番，找不到顾客要的，气呼呼地离开。
杨爱军心里真是又气又羞，蹲下身子，一双一双地整理起来。整理完下楼，听那个女同事给小组长抱怨说，“还是个大学生呢，拿双鞋子这么费劲儿。”
小组长劝说她，“他以前没干过，刚开始，你们照顾着点。他是洛河镇镇长的儿子。”
女同事呵呵一笑，撇撇嘴说：“镇长的儿子多了去了，这个那个的，照顾得过来！现在到哪里都是自主经营，没有吃闲饭的。都像他一样，顾客来了自乱手脚，我们不得饿死。”
“好了，下不为例。以后实在不行，找领导调走他。这回让着点吧。”
天黑了，楼下飘起饭菜的香味儿。他斜躺在宿舍里，想到女同事说的话，一点食欲都没有。
怎么办？承包柜台的员工大部分都是裙带关系，自己光棍一个跟着别人承包柜台，能走多远？何况自己对销售一窍不通，要一点一滴地学习。
如果手能提，肩能扛也行啊！看看，你今天给顾客找双鞋，居然耽误同事卖鞋了。要是做事利索点，说不定能卖好几双鞋呢。那个顾客没买成，以后肯定不会来了。
怪不得人家向领导抱怨自己啊！
终于熬到休班回家，杨爱军闷闷不乐地坐上经过洛河镇的公交车，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
他一进门，小妹杨婷婷凑上来，悄声告诉他，“咱妈托人给你介绍个对象，一个中学老师。”
“去，以为啥好事呢。哎，咱爸爸没在家吗？”杨爱军瞅瞅家里，只看到母亲在厨房做饭，没给妹妹好脸色。
“咱爸出差了。”好心没好报，气得杨婷婷嘟着嘴躲进屋里写作业，不再理他。
晚饭后，杨母步入话题。“镇上的女孩子挺稀罕的，这个姑娘是大学生，家境不错，他爹是村干部，和你爸爸打过交道。”
“有照片吗？”杨爱军想了想，同意了。
“有，给。”杨母从墙上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杨爱军仔细地看看，说：“模样不好看。”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家有文化。比你大一岁，山师毕业的。”看上去，杨母很中意这个姑娘。
杨爱军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妈，你们能不能找人，先帮我调动一下工作？要不，你儿子连饭都吃不上。”
“怎么了？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杨母一听这话，吓一跳。
“那些承包柜台的都是一家一户的，我掺在里面有好果子吃吗？”他给父母诉苦，有失男子汉气概。现实让他顾不得了。
“不是说好，过段时间让你回办公室，继续干财务吗？”杨母着急地问。
“财务部本来人员臃肿，回去？可能吗？”
“你先干着吧，有机会一定给你换个单位。等你爸爸回来，我就和他说。不过，那个女孩子你得见见，谈谈，万一投脾气呢。”杨母一心挂着给他找媳妇。
“模样都相不中，谈啥？”杨爱军一口拒绝了。
“你单位上没有合适的吗？在那里找一个吧。一起上下班多好。”
“没有，都结婚了。”杨爱军寻思片刻，“我倒想找一个，一起承包柜台创业。可惜没有，不过有两个临时工，小姑娘。”
“别，临时工再好也不要。不行，我托人问问别的单位，比如食品厂，服装厂，纺织厂的工人也行。”杨母噼里哗啦地说完，不等儿子杨爱军说啥，自己就想：真是姑娘好找，缘分难求。
听到母亲答应给找人调动工作，杨爱军的心情好多了。回到自己的屋里，他高兴得像个小孩子，在床上翻起滚来。
第二天一早，他推出自行车来，破天荒地对杨婷婷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踏青去吧。”
“好啊。大哥！”杨婷婷一下子蹦上车座，揽住他的腰。
“哎，写完作业了吗？就去玩。”杨母追出来，拽住女儿。“写完了。”
“哦，你们一块儿挖点荠菜来，包饺子吃。”杨母返身进屋拿个竹篮子，还有水果刀出来，交给他们。“小心，别挖着手。”
田野里麦苗返青，荠菜，麦蒿，蒲公英，野麦子也跟着苏醒成长，个个肥着呢。
“哥，你看这棵是荠菜吧。”杨婷婷提着篮子，指着一棵花荠菜。“好像也是吧。哎，不管啥样的，都挖下来，到家让咱妈挑。她认识哪个是，哪个不是。”杨爱军对着满地的野菜，有的也不认识。
“不行，我看还是挖咱们认识的吧。”兄妹俩一面低头挖菜，一面说笑。“哥，看你对这里很熟悉，是不是经常来。”
“嗯，这里好找，沿着河岸走就行，不会迷路的。”杨爱军点点头。
“哥，你逮蝈蝈撵兔子也是在这个地方吗？”
“不一定。”耳边多了个喜鹊般的人，想清净难了。杨爱军不由苦笑一下。
“哥，给你介绍对象，为啥不同意，是不是心里有一个。”没想到妹妹人小鬼大，杨爱军笑了笑说：“哪里，我想等工作稳定了找。你说，我一个人吃不饱怎么养老婆？”
“哦，哥，你希望咱爸爸找人把你调到哪里上班？”杨婷婷蹲下挖了一把荠菜，开口又不停地问。
“这个，你觉得调到镇上当镇长乡长怎么样？”杨爱军抬头看看远处，想了想问。
“真没出息，镇长乡长有啥好的。要当就当县长高官。”杨婷婷格格笑着说。
“呵呵，听你的，努力往上爬，当县长高官去。”杨爱军想到父亲的工作，“哎，婷婷问你个事，咱爸爸他们办的服装厂怎么样了？”
“早黄了。哎，都引进设备，招起人来了。那几天，把咱爸爸急得吃都不下饭。”
不等妹妹说完，他眉头皱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