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就要开始了，段蒽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些小孩被人带着，围在了段蒽思身边。这个时候段蒽思已经从轿子上下来，也和孩子们一样站在地上。
“姐姐，我们会没事的，对不对？”一个小男孩抬头问段蒽思，他长得很精神，平时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但现在他的眼睛里满是害怕，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边，紧张地等着段蒽思的回答。
段蒽思点点头，“我们会没事的。”
这句话她说的很肯定，很自信，于是那些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孩子们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没那么害怕了。
他们紧紧地围在段蒽思身边，直到有人让他们往前走。
出于想拖延时间的想法，段蒽思警觉地看着他，“就算要走，你也得在前头带路。”
那个人并没有生气，沉默着便走到前面，真的给他们带路。
这反而让段蒽思越来越不安，这人分明是懒得和她计较。而一般人之所以会那么大度，原因大抵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再过不久就要死了。
百里景逸在哪里呢？段蒽思忍不住暗自嘀咕着，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之前百里景逸并没有把全部的计划都说出来，小寒和孙元只知道收到指令去点燃粉末，段蒽思也只是按照计划代替素心。
可百里景逸并没有说自己会做什么，也没有说祭祀开始之后他会怎么阻止。
段蒽思只能安慰自己，每次百里景逸总能把事情处理好，这次应当也不例外。
抱着这样的想法，段蒽思和那些孩子一起往前走，终于看到了祭坛的样子。
祭坛建在一大块开阔的平地上，那里明显被人清理过，上面看不到一丝杂草，和周围碧绿的草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段蒽思再往前走，就看到有人站在祭坛中央。那人身穿黑色长袍，脸被遮着看不清。
祭坛是一个建在地上的圆盘，用白色的石块砌成。段蒽思一步一步走过去，距离祭坛中央的人也越来越近。
不知为何，段蒽思总觉得那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压下心头淡淡的疑惑，继续往前走，就见那个人沉声道，“人都到齐了吗？”
四周准备仪式的人也穿着黑色长袍，只是脸上没有任何遮挡。刚才带着段蒽思过来的人恭敬地弯腰，“人都到齐了。”
段蒽思紧紧盯着那个脸被遮着的男子，下意识地护住身旁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并不能挽救什么，可她还是还是想着能救下一个人也好。
“仪式开始吧。”蒙面男子似乎很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周围立马有人开始准备起来。
平日里，段蒽思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在街上闲逛见着什么稀奇事都要凑上去看一眼。
但此刻她却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伫立在原地，时刻警惕着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故。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周围都被布置好了，那个蒙面人便过来，轻声说道，“姑娘随我往前走吧。”
段蒽思没有选择，她只能瞪着眼前这个连脸都不敢给人露出来的男人，一边跟着他走。
孩子们跟在他们身后，没了管束又太过害怕，他们挨挨挤挤走得很乱，不过此刻并没有人在意这个。
一群人走到了祭坛中央，正当所有人都等待着开始仪式的第一根流程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随即眼前便升起了白色的烟雾。
那烟雾散的很慢，隐隐约约让人看不清里头有什么。外面围着的人顿时慌了，不少人想要冲过来，却害怕那烟有古怪，不敢进来。
烟雾后，段蒽思瞪着眼前的蒙面人，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就感到浑身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
在她身后，孩子们也纷纷晕倒在地上。蒙面人摘下脸上的面罩，露出的面容赫然就是百里景逸。
他转过身，往嘴里吞了一粒药丸，又轻轻咳嗽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发出的声音变得十分浑厚。
“山神驾临，尔等还不下跪？”
外头围着的人不过是商人家里挑出来的下人，见到这番阵势，一个个都慌得不得了，纷纷下跪。
“不知山神降临，多有得罪，还望山神大人海涵。”
百里景逸面色不变，继续胡诌，“我身为山神，一直在云梦山庇佑青州，可近年你们所做之事太过荒唐，我着实无法忍耐。”
外头的下人哆哆嗦嗦，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一个胆子大些的人主动出声。
“敢问山神大人，我们可是做了什么让您不喜欢的事情？”
这句话提醒了其他人，顿时无数个声音响起，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们每年的祭祀办得不够隆重？祭品不够多？”
“不不不，山神大人定然是嫌弃我们送的姑娘太丑，我看明年该在城里好好选一个长相出众的姑娘。”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们肯定是没有经常祭拜山神，这才让他生气的。”
百里景逸冷眼看着他们吵，烟雾对这些人来说会阻挡视线，可于他而言并无妨碍。
“你们都说错了。”百里景逸顿了顿，等到那些吵闹声停了下来才继续说道，“我会生气，是因为你们这几年一直在举办祭祀。”
“这……”刚才还说的热火朝天的那些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祭祀不是件好事吗？他们每年都送上一个少女和一百个童男童女，山神就算不喜欢这样的祭品，也不应该讨厌祭祀啊？
百里景逸见他们心内疑惑，又道，“神不可染上人间因果，你们每年举办祭祀，献祭了那么多条人命，叫我身上无端背负了好些人的因果。”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脑子转的飞快，立刻问道，“可是，我们这么做已经有好几年了，怎么您如今才来说呢？”
百里景逸冷笑一声，“原先我想着，你们虽是愚民，却也还能教化。谁知你们变本加厉，如今我背负的因果叫我元气大伤，这山里的动物都发狂了。”
说着，众人便听到隆隆似雷声的声音传来，往后看去，只见尘土飞扬，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鸟兽的羽毛。
有胆子大的往后头走了几步，看清楚发生什么后立马哭丧着脸跑回来，“不得了了，那些动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到处乱跑，跟发了狂似的。”
事到如今，那些人不得不信百里景逸说的话，胆战心惊地问道，“请问可有什么补救之法？”
百里景逸故作高深地沉吟片刻，沉声道，“你们若真心想供奉我，接下来举办祭祀只供奉些牛羊等牲畜便可，万万不可再让人来献祭。如若再犯，只怕会有天劫降临，到时青州的百姓可就无法幸免了。”
一番话听得那些人吓得要命，立马保证说再不会这么做了。还不等百里景逸再说些什么，就见那些人纷纷往山下跑去。
烟雾这会儿也开始慢慢散去，为了以防万一，百利景逸还是把脸遮住，跑到一处峭壁旁往下头张望，见到那些人确实在往外跑，这才放心地走回祭坛。
段蒽思和那些孩子还倒在远处，百里景逸正犯愁该怎么把这些人带回青州，就见孙元和小寒的脸从旁边的草丛露出来。
“百里公子，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小寒刚才躲在草丛里看完了全程，这会儿对百里景逸佩服的不得了。
孙元也一脸钦佩，对着百里景逸拱手道，“景逸兄的巧思，在下自愧弗如。”
有人来帮忙，让百里景逸安心了不少，他谦虚地笑笑，“不过一些小伎俩而已。”
百里景逸将自己没办法把晕倒的人都带回去的苦恼说了，又问孙元和小寒有没有什么办法。
孙元犹豫了一下，咬牙道，“不如，就让他们自己醒过来，到时候段姑娘肯定能带着那些孩子们下山的，到时候也可解释成山神不喜人作为祭品。”
这个办法是可行，但百里景逸直觉不喜欢让段蒽思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想法。
还不等他反驳，小寒就插着腰，气鼓鼓地骂孙元，“你怎么能让小姐独自留在这里呢？”
孙元招架不住小寒，又想不出办法，只能被小寒追着打，那样子狼狈极了。
正当百里景逸看着他们发笑时，就见倒在地上的段蒽思悠悠转醒。
“这是怎么回事？”段蒽思左右看看，发现周围除了那些孩子就只有百里景逸和不远处的孙元以及小寒，十分茫然。
百里景逸一愣，心下感到有些古怪。他对自己下的药还是有信心的，寻常人没个三五个时辰绝对醒不过来，可段蒽思怎么就能那么快醒来？
“刚才的事情慢慢和你说。”百里景逸心内诸多心思流转，面上依然笑道，“当务之急得先把这些孩子带回去。”
段蒽思审视般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啊，不过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可要好好算算账。”
百里景逸刚才还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