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云涌动,雨夜将至。
天似乎有变数,六名黑衣人齐望夜空,面色沉重,隐隐有忧虑之色。
先前那名黑衣人戾气着摇了摇头,一阵阵咔咔的骨响声在夜色里传开,黑色绸布下嘴角抹起一丝杀气,压低声音说道:“时间到了!一切该结束了。”
……
站在远处的公主,身上那件华丽长裙迎风未动,轻微坠下,薄软的裙角披着起伏有着的身躯,显得格外冷艳美丽动人。
公主眉头微颦,目光便落在宁千夙眼前那柄剑锋之上,眼眸很平静,平静中隐藏着一丝凝重。
在这关键时刻,她终于出手!
毫不犹豫,异常坚决。
她微微低眉,目光落在洁白如玉的手腕之上,随着她纤细的手腕轻绕一下,腕处的玉镯凝成一束清光,像离弦之箭般射出,破开夜色的清风,狭着平静如水的气息无声无息的扑向宁千夙。
那道清光很柔和,融于夜色之中,如清风徐来,却有着极快的速度,不经意难以察觉。
凌驾于空中的魏延,被剑气吹散青衫,宛如散开夜穹的黑鹰,正气凛然,长剑收会剑鞘之后,锋芒毕露的双目于脚下尘土飞扬中一扫而过。
目光掠过沙丘,才发现宁千夙已被剑气弹开数丈之远,胸前那柄雪亮的剑锋正直直向着胸口刺去。
他神色微凛,面色有些动容。
双眸轻微一眨。
随之一道强烈的清凉意味,出现在沙丘前,那是一道剑气又像是一道身影,大漠本干燥燥热,却被那道清风所润凉。
显然他也出手,虽落于公主之后,可出手后的速度却毫无逊色。
他似乎知道公主要出手相止。
所以当公主手腕处那道清光浮光跃金,流光溢彩破空而出,稍掩光芒的那一瞬间,魏延便化身一道清风,以最快速度向尘沙弥漫,剑光潇潇之处拂衣而去。
似乎要抢先一步救下宁千夙。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夜空中一道清风,带着清淡光芒,像一道剑锋,又像一道雾气,须臾间便到了宁千夙的身前。
沙丘之上的呼啸声随着那道清风而至,收敛了些许。
沙丘上泛着异光的清风中,隐约似乎响起一声清脆响声。
身周所有风,尘沙在那声响声之中戛然而止,被那道强大的凉意所压制,不敢有丝毫流动之意,瞬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公主腕处飞出的那道清光,像是嗅到危险的兔子,蓦然转向,悄然无声回到公主腕处。
目睹于此,她随之淡淡一笑,露出小酒窝,甚是美丽。
这就是死前的寂静?无限接近于死亡,才能感受到死前的寂静。
宁千夙感觉着。
一股沉重之感在胸口散开,随之泛起剧痛,紧随着呼吸变得沉重。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没有悲郁,倒有些复杂的感觉。
他有些好奇,死亡将是怎么的感觉,自己曾手刃盗贼,死亡往往就在一瞬间,有的人脸色痛苦,有的人却面无表情。
现在的他觉着死亡似乎不那么痛苦。
这种死法很适合他,死在自己的剑下,不知情的人会误认为是自杀。
至于自杀的原因,他自己定义为世间再无这等美男子,为俊容郁郁而终。
果然长得丑,活得久,长得好看,死得快。
他在等待鲜血慢慢的流淌,当血流干后便悄然离去。
悄无声息落地,悄无声息的离开,放个屁便离开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呼吸没有停止,是已经死了吗?失去了知觉,还是一种错觉。
他下意识动了动胸口,然而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上贴着,后背似乎触到了东西,却没有刺穿的感觉。
虽没有有过刺穿的感觉,但是他觉着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内心坚如磐石,却也不至于能挡下剑锋。
奇怪的是剑锋没有传来丝毫震动。
难不成上苍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不让自己死?
他好奇的睁开双眸,如老鼠闻知危险后怯怯的睁开双目,身体不知觉的轻微抖动,却不是恐惧。
眼幕里出现几丝青丝,青丝似乎有着某种定力,静静低垂着,低头望去胸前两修长的双指硬生生将剑锋所夹持着,那一瞬间,宁千夙觉着那不像是手指,倒像是剑锋。
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早些年看过的书中某种剑道,以念为剑,万物皆可为剑。
欣喜转瞬即逝,领悟再多又有何用,没有识海不能修行,终究跨不过那片海。
他知道只有魏延能可以双指截下剑锋,毫无疑问是魏延救了自己。
这人已经强到没有朋友了。
说真的,宁千夙很不喜欢他。
“为何要救我?”宁千夙抬起头看着魏延,除了愤怒羞恼,他心中更多是敬畏与羡慕,这人是真的强!。
“你并不想死,如果没有想死的决心,还不如为一人好好活着。”魏延触双指轻弹,指间的长剑如离弦之箭,破开夜穹,抹起一道雪亮之光,倏地飞到宁千夙的身后,随着琅琅声响,以极快的速度回到剑鞘之中。
宁千夙没有说话站起来了,随后跄踉一下,整个人如柿子一样软了下去跪在尘沙之中,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胸口受到重创,先前剑气携着长剑高速袭来,虽然剑锋没有刺到胸口,也无鲜血淋漓喷涌而出,那道剑气却提前而至,涌入胸口,剑气就像是受惊的老鼠,在身体乱穿,顿时觉着心如鹿撞。
宁千夙的脸色略显苍白,在剑气的夹杂之下,异常难受,脸色不断变化,似乎要爆体而亡。
一旁的魏延嘴角淡然一笑,似乎有所期待。
“顺其自然,不然你会爆体而亡。”
如果不是魏延的双指在最关键时刻截住那柄长剑,只怕宁千夙会被那一剑刺穿,然而眼下他虽然活着,却被剑气攻心,对于一个非修行者而言,不能引出剑气,同样有着致命的危险。
“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了承诺!””显然是回应上一句的。宁千夙很平静的应道。
“我身上的承诺比你更多,要是承诺要以死回避,这样的承诺宁可不要。”
“有一种承诺不是以死回避,而是以死相拼。以前我也不认命,可见到了你,这种想法便改变了,一名杀手技不如人,本就意味着死亡。世上哪有如常所愿之事,就像我一样纵使万般努力,终究无法逆天改命,最后还是无法修行。有些事不是要你觉得,而是要命运觉得,谁又不是命运之中的奴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宁千夙额头冒出豆粒般的汗珠,单膝跪地,微微抬头,眼里的不甘渐渐瓦解,沉默低下头。
在他看来他的命运没人会明白,也不想让人明白。
魏延看着宁千夙自卑低沉的眼神,忽然展颜一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虽可一死了之,可对活着人的何其悲伤,我本不想救你,但想着你日后多少会有些作用,就这样死了未免有些太不值,最主要是想着有人在等着你去救,我也不得不救。”随着那道剑气流通宁千夙的脉络,魏延的剑识里出现一个空洞,神色变得凝重,拂袖轻轻一挥,宁千夙胸前那道剑气便消失殆尽,萦绕在手心,消失于袖前。
在他身上看到了不凡,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将承诺胜于生死之人,很值得敬佩。
因为拥有同样的气质和理念,所以魏延很敬佩宁千夙,宁千夙虽对他有深重的杀意,但他知道宁千夙根本杀不了自己,就像着老人与小孩之间的恩怨,所以不在意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杀意。
反而很欣赏他的勇气。
魏延轻咳了两声,沙丘上依然萦绕回荡的悠远古老满是敬怀的声音:“难怪你会变得消沉!你本该是一颗奇果,但苍天和你开了个玩笑,在果子上咬了一口,刚刚那道剑气在你体内窥视,才发现你的识海在少时被一箭毁掉,可惜了!终生无法修行,倘若你识海没被毁掉,今夜躺在这大漠里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你走吧!我并不想杀你。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我,又为何会接下如此艰难的刺杀任务,但是可幸的是,你不是修行者。我的剑下还未死过凡人,当然我也不想你是第一个。”
宁千夙沉思在魏延的话语之中,他不知魏延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也没有过问。
魏延至始至终语气很平静,意味深长,话语之中有着惋惜,也有着凝重。
轻拂衣衫,转身离去,那道身影风度翩翩,面色回归冷漠,一脸风平浪静。
平静如水地走下山丘。
谁也不曾发现,他手心之中那团剑气凝成一束清光,悄无声息从宁千夙的后背融入。
宁千夙苦笑。
他确确实实不能修行,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心里也有些复杂,完不成刺杀活着回到胡城,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不知道!只知道懵懵懂懂的捡回了一条命,却一点也不开心,心中有所顾虑。
万籁俱寂,天地间似乎沉静了下来。
在这种激战情况下,最容易忽略某一面,那六名黑衣人似乎被人遗忘,自始至终都太过平静,似乎一直在隐藏着什么。
夜色里的空气渐渐开始逆流,夜空之中的夜云不再涌动,脚下的尘沙在慢慢下陷。
没有风!风静止的,也不是绝对静止,似乎被某种力量所制住。
空气时而骚动,时而静止。
宁千夙慢慢站了起来,并没有离去,公主在远处看着夜色,魏延则是一如既往目不旁顾负手向沙丘下走去。
唯有那六名黑衣人不见踪迹。
这是他第一次行走,似乎是想等待。
纵使夜色变得无比压抑,面色平静如常。
一时间整个沙漠都在沉默,公主看了一眼宁千夙,宁千夙也看了一眼公主,再同时好奇的看向魏延。
似乎发现了夜色里的不安与危险气息。
魏延平静前行没有抬头,双手握剑于胸,那握剑之姿有些震慑,像是战斗前的警戒。
宁千夙觉着不简单。
像是平静的行走,又像是在听身周的动静,又似乎在暗示宁千夙和公主不要说话。
宁千夙可以清晰听到魏延的脚步声。
长时间的安静,确定夜色里只有魏延,宁千夙,公主,六名黑衣人消失了行踪,魏延不停的走着,公主平静的望着夜色中的一静一动,只有宁千夙在迷茫。
他好奇的弯腰捧起一把沙子,让尘沙从指间流下,奇怪的是沙子没有垂直流下,而是向着夜空流散。
宁千夙大吃一惊。
“沙子在逆流!”
他想大声说出来,却看到魏延伸手在夜色里摇了摇,似乎在示意他不要出声。
宁千夙下意识的将右手上举伸向后背斜指黑夜的剑柄。
油然而生前所未有的警戒。
随着剑鞘传来一丝震动,魏延停下了脚步,微嘲一笑,低头看了眼胸前的长剑,抬头展颜露出令人心折的一笑,按在剑柄上的双指隐隐要松开。
滴!滴!滴!
平静终于被一声滴水之声打破。
极其细微的几声,宁千夙只听到最后一声。
下雨了?
宁千夙好奇的抬头望着夜色。
脸上却久久未传来冰凉之意。
魏延第一时间抬头,望着头上空的夜色,看见几滴细微的血珠很奇异地悬浮在空中。
几滴血珠很奇妙的散开,就像是一根细毛蘸到了墨汁,揉揉一挥,便在夜幕中画出一道血线。
血线极为细微,难以察觉。
公主随之微微抬起手腕。
血线化成道道飞影,铺天盖地的袭来。
锃的一声,魏延的飞剑第一时间便飞了出去。
公主则是丝毫未动。
宁千夙好奇的看着魏延的背影,再看着夜色,有些迷茫,没有发现丝毫异象。
“小心夜色里的东西。”魏延面色微寒。
宁千夙略一停顿,才发现迎面而来的密密麻麻血线。
夜空之上,传来声色俱厉嘶吼回荡声:“走?今夜!你们谁也别想走,知道那件事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