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絮絮叨叨吩咐了数十分钟后,沈默和李凌羽终于拜别瑶音剑阁来到了山下,入面依旧是最靠近方天剑宗的九屿浦,街道上人来人往,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并没有被这些人放在心上,摊贩们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喧哗,整个区域流溢着浓厚的生机,只有那扇正在被工匠修补的墙应证着之前的故事。
“凌风师弟……”作为最直观的当事人,李凌羽望着破旧的墙面附近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发呆的沈默差点径直撞上了她,不过他见对方神色黯然,两只手都用力地捏成拳状,显然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责怪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你……在自责吗?”沈默略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嗯……是我害了师弟。”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哽咽,额前有些杂乱的青丝下,是起了雾气的眼眸。“你当时也看到了吧,我若是当时没有犹豫,早点开启血祭拦住那妖怪,执意让他回去报信的话,是不是就不……发生这种事情。”
“那是最理想的状态,事实上只会更糟。”沈默对于这种说法不置可否,就像之前的很多鸡汤文诱导读者重新回去做选择,固执的认为另一个选项会更好一样,事实上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为什么当初会放弃那个选项,是有原因的。“你放任他留下来是因为你也清楚,相差两个大境界的你一旦交手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二个人一定会比单独某个人留下来支撑地更久,倘若你掩护你师弟离去,基本上现在被妖怪打成碎块的就是你了,所以没必要伤心,他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你!没有一点同情心的吗?”李凌羽转过身来举起了拳头,因为情绪的波动,她的呜咽声加上了愤怒的嘶哑。“师弟都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能说些好话吗?”
“呃……我这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吗?”沈默很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这种情绪在之前那些胡搅蛮缠的现代朋友身上也看见过,你和她讲道理,她和你扯感情。“好话什么的,就不用我来说了吧,你看周围。”
李凌羽疑惑地顺着他指的反向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起,之前还在跟旅人热火朝天交易的商贩们,都开始缓缓朝这边围过来,最近的几个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东西塞在她的手中。
“乔大娘,你们这是……”李凌羽望着黑压压涌过来的人群,半是迷茫半是感动地问道。“乡亲们怎么都过来了,生意不做了吗?。”
“小羽,你就别跟大家见外了,之前你们帮大家拦住那个妖怪的时候,乡亲们都看在眼里。”走在最前面的大妈眼看她小小的怀抱塞不下这么多东西,连忙从一旁掏出麻袋来。“我们不会法术,当时吓傻了不敢帮你们,只能看着你和你师弟前去,你师弟落得这个结局,我们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这些东西帮我们带给剑阁,就当是我们的赔礼了。”
说到最后,大娘的眼中泪如雨下,她带头跪了下来,朝着面前的李凌羽狠狠磕了个头。“这救命的恩情,我们是死都不会忘的啊。”
“大娘,别这么说,快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感染,李凌羽的声音也开始朝着村民同化,“这是我们的职责,师弟他……是个很勇敢的人,我会继续背负他的职责的,大家请放心。”
“小羽,我们和其他剑仙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只有你把我们当亲人啊。”在说话的这阵功夫,李凌羽身周的村民越来越多,连那些无货可买的旅人们也开始逐渐汇聚起来,整个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说话的这人是九屿浦的村长,他拄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次你们救了大家,大家自然要感谢你们,我们登不上绕云山,还要麻烦你向剑阁转达谢意。至于大家为什么聚在这,是因为他们听说你要走了,都自发前来送送你,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
沈默望着挂满她身上的口袋,突然觉得前路有些艰辛,且不说还在口袋里扑棱着翅膀的活鸡,沾着大把泥土和露水的菜叶,甚至还有人拖了一头老黄牛出来,鼻子中的喷气将她的空气刘海吹成了中分。
“非,非常感谢,我会带回去的。”李凌羽的情绪比她话语中所携带的还要强烈的多,她破涕为笑的瞬间像个小孩子一样吹了个鼻涕泡,一直观察她的沈默下意识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的表情被人群察觉。
“小羽这些都是新鲜的肉,可别放太久了。”
“小羽这次要出去多久啊,还会回来吗?”
“你身边这家伙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围绕着他们的恩人,沈默一时间倒有点被排除在外的挫败感,抱着与其被挤出去不如自己主动离开的想法,他悄悄离开人群的封锁,走到了包围圈之外。
“真是羡慕啊,当英雄什么的,被这么多人围绕着,感觉一定很好。”站在空气都是清新了不少的地方,沈默望着众星拱月般的李凌羽,要说心中没有波澜肯定是假的,之前如同路人般活着的他,是没有这样的体验的,导致有些想法一直像白月光活在他的脑海里。
被他人所需要的话,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若不是现在是个废物的话,谁又不想当英雄呢?
“决定了,等我完成新手引导后,一定要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沈默有史以来第一次做了决定,之前世界的遗憾,到这里来实现吧。
彭地一声,不远处的店面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将他胡思乱想的思绪打乱,周围还是嘈杂的声音,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对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的声响。
这种时候,会是什么呢?他顺着声音发源的地方看去,入眼处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在不远处的地板上试图起身,她的衣服真的很破旧了,穿着和季节不符的烂棉袄,全身都是裂开的补丁口,头发也因为太久没打理而拧在了一起,满是皱纹的脸也有了青紫色的伤痕,看伤痕的样子还很新。几个长相凶恶的混混正拿着钝器从写着“赌”字的建筑中走出来,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不远处的婆婆。
“她怎么会和这种地方有交集?”沈默挠了挠头,比起解答这个问题来说,有更为紧急的事等着他去做。他回顾四周想寻找帮手,把周围的人都看了个遍,却发现盯着这个场面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也许还有其他人,但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
“老太婆,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再来这边,看样子,你是没听明白啊。”为首的男人叼着草叶,脸上由左额到下眼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也听到了这边此起彼伏的感谢声,往围着的人群看了一眼,把手中的钝器放得略微不明显了一点。“今天人多,我们不好动手,快滚吧,下次再看到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儿子……我儿子还在里面……”老婆婆的眼中透露着无神和偏执,一般这两种情绪共存的人精神都有些异常,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甚至没来得及管身上已经敞开的破旧棉袄,就这样顶着这些想要阻拦她的人,想要再度进入那个写着赌字的建筑。
“嗯?看来你的耳朵不太好使啊。”为首的男子倒还没说什么,身旁的打手显然是失去耐心了,他暴躁地举起身旁的铁棒,做出打棒球般的挥棒动作,被这一棒打实的话,后果是显而易见的,但老婆婆对着眼前的一切闻所未闻,她只是倔强地想要往里走。
大概是动了侧影之心,为首的男子还是用自己的铁棒稍微拦了一下,原本是瞄准太阳穴的方向被硬生生改向了腿,但看老婆婆瘦弱的样子,打在哪里的区别应该并不大。
“果然还是不能放任不管。”铁棒依旧带着劲风地挥了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默还是站了出来,在其命中老婆婆之前被他用背部挡住,遭受重击的他抱着老婆婆的身躯翻滚了半米远,剧痛让他差点站不起来,尽管这是他权衡利弊良久后所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动手。”为首的打手给了对方的脑袋一巴掌,比起之前老婆婆不听话所展现的怒容更甚,手下不服管教向来是让人头疼的问题,更何况是这种人命攸关的事情,刚刚他要是没拦住,刚刚那一下可能真的要死人。
“真疼啊……”沈默挣扎着站起,此刻他的背部正在连续传达剧痛的信息,不只是受击区域的皮肤,连骨头都隐隐传来裂开的酥麻感,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管身后那些威胁相当大的打手,而是把怀抱中的老人扶起来。“婆婆,你怎么样?”
“儿子,儿子……”婆婆还是之前呆滞的表情,她伸出粗糙的双手,慢慢放在了沈默的脸颊之上,干瘪的嘴唇之间尽量吐出清晰的字句。“是你吗,平安?”
“这是个疯婆子,一直打扰里面的客人,所以被我们赶出来了。”沈默的背后传来说话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刀疤打手,虽然是在致以歉意,但语气中完全听不出道歉的意思。“手下下手有点重,抱歉了,你要是起怜悯之心的话,就带她离开这吧。”
“……这就是你们对老人出手的理由?还下死手?”沈默出离的愤怒了,为的是这群人轻描淡写的态度,他把脸侧向对方,确保对方能看清他的表情。“就刚刚那一棍子,你们自己受得了吗?”
“我们受不受得了关你屁事,怎么,要为这老婆子出头?”之前出手的打手面色不善的凑上来,往沈默的脚边吐了个吐沫。“看来之前下手有点轻,没把你这张臭嘴打烂。”
“婆婆,你先等一下。”沈默此刻的脑中已是怒火滔天,愤怒的人是不会有恐惧情绪的,之前谋划了许久的撤离计划已经被他忘的差不多了,连带着他也忘记了自己只会一招的事实,在路边将婆婆放到一个安全的台阶上后,他快速跑向还在人群之中的李凌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腰间的刹罗给抽了出来。
“剑借我用一下,马上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