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无异于一记惊雷劈在南宫琪心头。
他不由重重的到退一步,却撞上了同样反应不及的欧阳灵儿,欧阳灵儿伸手拉住一边的宫女,站稳了身子,开口劝道:“皇上,芯姐姐如此必定是有原因的,你先不必激动,等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再问问芯姐姐吧。”
南宫琪微微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这,这”的说着话,呐呐的语声传入欧阳灵儿的耳里,心也不由跟着微微一疼,好像有根针扎在她心上似的。
她只能开口劝道:“皇上,女人都是心软的,更何况你是芯姐姐最爱的人呢?只要你好好的劝一劝芯姐姐,她定会改变主意的。”
南宫琪这才像是找到了救星,对欧阳灵儿点点头,一个踏步就进了产房。
在刚才几人交谈的时候,丫鬟婆子们早就打扫干净了产房,但是还能闻得见浓郁的血腥味,南宫琪又无故的害怕起来,他从小就知道女子生孩子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而如果是在皇宫中的话,那就和在地狱的死亡线上跳了一次舞,如果刚才皇后朱圣雪对芯儿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想设计芯儿的话,别说他们那刚刚出生的孩子,只怕他也要永远失去芯儿了。
想着想着,南宫琪后背就起了一身的冷汗,脚步声也加大起了,呼吸也不知不觉的重了,他大踏步的迅速走向床,走到半路又停下来,坎坷的看着床,那样子似乎是想透过层层叠叠落下来的帐子看见里面熟睡的楚芯。
经过刚刚的生产,楚芯早就累极了,此时早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但是被这么一阵重大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她就是再累也只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里尽是一片的昏沉。
等看见床边站着的人之后,楚芯才真真正正的清醒过来,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睁着一双美丽的杏眼看着南宫琪。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原本该是黑白分明清澈干净宛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此时里面尽是沧桑。那是一种经历了无数世事之后,不自觉显现出来的沧桑。
而楚芯本是一个恰值花季的少女,在这皇宫中,她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那个本该活泼爱笑,欢快得好似林间精灵的女子,终究是被埋葬了。
南宫琪张了张口,握紧拳头 好半天才压低声音说出一句话来,手心也不由自主的被短短的指甲压进,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朵朵盛开的曼陀罗花。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楚芯轻轻的应了一句,淡淡的声音,像一阵清风轻轻吹过,然后带响了窗上半空挂着的拨浪鼓。
叮咚叮咚的声音响了起来,给人带来烦躁的同时,也让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来那已经死去的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那个被自己的父皇无意之间杀死的孩子。
楚芯无法忍受,南宫琪更加无法忍受这个事实,他甚至不愿去想,因为就是这个孩子让他和楚芯之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就像是山上的悬崖,高,宽,并且再也无法修补的一道裂缝。
南宫琪猛然站起来,原本坐着的凳子也被踢到,发出“砰砰”的声音,声音之大,让站在外面的宫女和太监们也心惊胆战了起来,互相左右望了半天,南宫琪的贴身公公大总管才无奈的站出来,恭敬的问道:“皇上?”
“没事,给我滚!没叫你们不准出声!”屋内南宫琪暴怒的声音传来,却让大总管摸了一把汗,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就是要应啊!生气也行,什么时候皇上不应了,那就证明皇上是真的生气到了极致了。
而屋内,南宫琪却终于站着盯了楚芯半天,终于开口道:“什么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孩子放到我身边来!”
南宫琪微微喘口气,害怕自己的声音吓坏楚芯,这才加了一句:“那不紧是我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好吗?我们之前的孩子失去了,所以上天就补偿了我们这个孩子!”
楚芯半天没应声,只是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享受似的蹭蹭,声音里面尽是满足,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好舒服啊!”那心满意足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太阳晒得收起了利爪的波斯猫,哪里是一个享受可以说得尽的?
等舒服了,楚芯才微闭着眼,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眼缝看着南宫琪,缓缓开口说着:“就像你说的,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她一边用力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柱上,一边紧紧盯着南宫琪用力的开口说道:“那也是我的孩子啊!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楚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道:“我在冷宫整整待了十个月,他也在冷宫陪了我十个月!他是我生存下去的勇气!你以为我不想养他吗?”
“你以为我不想养他吗?”低低喃着这句话,楚芯好像忽然有了发泄的渠道,就像是一个雷雨天,一场将大地打得颤抖的大雨之后,地上满是水,一滴滴的堆积成一片饱涨的池塘,然后猛然出现一个一个小孔,无数的水就聚集在那里,不管不顾的往下灌去,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水涡。他们旋转着,极速的奔跑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想养他吗?!可是我怎么可能护得了他?我现在怎么可能护得了他?!”楚芯睁大了双眼,看着南宫琪吼道,说是吼,但不如说是一种用尽了全身力气的询问,她眼里满是泪水,一颗一颗的就淌下了面颊,顺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打出噼啪的一声轻响。
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南宫琪本来要发怒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想到的确是自己亏欠了楚芯的,就更加没了脾气,只能手忙脚乱的用低低的声音安慰着楚芯:“好好,我来养好吗?芯儿别哭了,我来护他可好?”
楚芯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道:“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能护他了。这个世上没有你不能护的人,只看你想不想护,用不用心去护着而已。”话到末尾,楚芯很明显是想到了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本来只是到这点鼻音,到了这里就全身哭音了,若不是南宫琪一直认真的听着,只怕都分辨不清这句话说的是些什么。
“芯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护着他,不让他有丝毫损伤的。”南宫琪上前一步,将楚芯搂在怀中,俯下身子,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那认真又仔细的模样,好像他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手里最珍贵的东西,一样世上再难寻到的宝贝。南宫琪又轻声笑了一笑,道:“芯儿可要养好身子啊!以后再为我生五六个孩子可好?我们可以坐在一起逗他们玩呀。”
听到这里,楚芯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娇嗔了一句:“你这个混蛋把我当什么了?还五个六个!”
南宫琪终于欣慰的笑了,亲了亲楚芯的眼皮,抬步走了出去。然而,太过高兴的他没有发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楚芯瞬间冰冷下来的眼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绽放的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南宫琪,你以为一个孩子的死,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这样容易就能够化解的吗?你可以不在乎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说明你根本不在乎我?楚芯在心里默默的念道。
而另一边,南宫琪没有任何不耐的回到自己的宫中,正坐着处理堆积了好几天的公文,正看着,却听见了“铎铎”的敲门声,南宫琪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一直站着的大总管安公公去开门。
安公公自然领命,极速又不失礼仪的去了,倒是把他身后的南宫琪给逗乐了。这个安公公,明明怕得要死,走路的时候还能记住规矩,不过,南宫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暗暗,想着,自己这是长得太不堪入目了吗?
南宫琪遥遥头,轻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接着批改公文了。
“皇上,小皇子殿下是住在哪个宫内?”一个女官打扮的二十多岁女人走了进来,稍稍的俯下身体作为请安,便张口问道。
南宫琪也不怪罪,毕竟,这个女官手里还抱着他和楚芯的孩子呢!要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请安行礼给伤着了,南宫琪估计不用楚芯开口,自己都得先给自己一耳刮子。
可是,这个孩子究竟安放在哪个宫呢?之前答应楚芯的时候满嘴都是好言好语。但是现在,南宫琪发现自己真的是做不到啊!之前失手误射死了一个孩子,即使那是因为要救他,但是阴差阳错给射死的,可南宫琪也没有那个心再去面对另外一个孩子。
更别说,这两个孩子都是楚芯的。看见小的这一个,南宫琪就无可自拔的想到了他们的宇儿。
南宫琪无法面对这个孩子,但又必须给他安排一个去处,一眼瞄去那个女官还低着头等自己的回答,只能支支吾吾的含糊声道:“那,那那就先给灵儿送去吧。让她好好的养着,我以后有时间会经常去看她的。”
女官喏声应下了,便退了出去。可南宫琪并没有轻松多少,他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好像做错了什么,把楚芯和他只见的悬崖给越拉越大了,也把楚芯越推越远了。
是夜,灯火憧憧,宫女们莲步轻移的走在席间布置着瓜果酒水,不时停下来给官员们填酒的同时让他们占点便宜。但即使是南宫琪还未到,官员大臣们也不敢太过过分,毕竟,这里是皇宫,而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你要是看上了可以向皇上要个恩典把人带回家,但是要是先上了船,只怕你还没来得及买票,就得被那些古板的御史们参上几本,不把你告到回家养老是不会罢休的。
官员们正百无聊赖的欣赏着大厅中的舞蹈,一边斜眼悄悄的盯着宫门。
也不是他们不认真看,更不是这些舞女跳得不好。实际上,这些舞女都是皇宫里专门养的,相互之间竞争激烈,但是这样的宴会一年有五六次,等你多看上几年,就是再美的舞再漂亮的舞娘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了。
因此,就一个个的都死死的悄悄的盯着宫门,毕竟,光明正大的窥嗣帝踪可不是小罪。
南宫琪也没让他们等多久,只不过等所有大臣王亲国戚都到齐一会儿后,就上场了。
门口的太监刚刚喊了一声皇上到之后,所有的大臣就一咕噜的全部跪下了?那架势,跟下饺子似的,完全不停的啪啦全部都矮了半截。
南宫琪面上的珠帘垂下,轻轻晃动着,在灯火的照耀反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流光溢彩,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以及表情神色。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在此时抬头望一眼南宫琪,但是只是这个所有人几乎,而不是。
因为那站于百官之首的皇后之父——朱丞相正悄悄的歪着头,极快速的扫了一眼南宫琪,然后低下头去,与其余官员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恭敬。
然而那双手却紧紧握起,埋下的被头发遮住的脸上尽是不甘的神色,一双浑浊的老眼更是闪现着渴望的色彩,那是对于权利的渴望,对于权利的野心。
但是,这一张如此野心毕露的脸,南宫琪却根本没有看见。
南宫琪他只是不应声,也不叫他们起来,只是径自走向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才手一摆,道了一句:“起来吧!”
然后金殿里跪的所有人都渐渐的站了起来,那模样,摆足了皇帝威风八面的样子,但是也让朱丞相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宴会开始了。
灯盏相交,尽是欢声笑语,南宫琪静静的坐在皇位上,看着这一副副百官同乐的画面,身旁坐着的皇后朱圣雪,下去则分别是欧阳灵儿和玉妃。
而看着看着,那个本来在众多舞女之间众星捧月般舞动的女人却一步步的走了上来,一个妖娆的转身就坐在了南宫琪的身前,玉手轻抬之间,火红色的纱衣袖子滑落于手臂之上,露出一截羊脂白玉般的手腕,衬着火红色的衣服,更是让他显得妖娆多姿。
但是,此时,坐在世间人人都想坐着的龙椅之上,脚下是百官显现出的尽是同僚之间喜喜乐乐的模样,金色的烛光照耀着整个金殿。
美人在怀,身边更是有三位足以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静静守候的无上享受,南宫琪并没有多少的感慨,他只是好像一个被抽出体外的灵魂,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享受着人间的极致奢华的体验,灵魂却不由自主的的想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他,好像,离楚芯越来越远了。
南宫琪还记得,自己白天在宫内处理着奏折,但是楚芯忽然就跑了进来,问自己是不是把两人的孩子交给了欧阳灵儿的事情。
“南宫琪,我还没死呢!你是什么意思?现在就把我的孩子交给了别的女人!你莫不是真的那么想我死?”
“你莫不是真的那么想我死?”
“你就那么想逼死我吗?”
“你信不信我真的死给你看啊!”
“你信不信我真的死给你看啊!”
……
芯儿,你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我呢?
芯儿,我办法面对这个孩子啊!在我误杀了我们的宇儿之后。
芯儿,我怎么会想你死呢?
芯儿,芯儿
南宫琪痛苦的闭了闭眼,伸手拂开舞女的杯子,向后靠去。舞女也懂事的不再献殷勤,自己旋着转着的走下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
睡着舞蹈的结束,这个宴会终于结束了。南宫琪迫不及待的走向自己的宫殿,打算醒醒脑子,而朱丞相也迅速的回了自己的丞相府,连与朱圣雪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朱丞相,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动手?”在朱丞相家的书房中,一个粗狂男子坐在椅子上,一脚横搭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面,不耐烦的问道。
“蒙汗,你就再等等吧!”朱丞相闭着眼,掩去双眼中的不耐烦,劝解道:“毕竟谋朝篡位不是一件小事情啊!就算咱们成功了,可是,有一句话叫做。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如果我们没有一个正当理由的话,之后在史书上便是那个人人都戳脊梁骨的小人啊!”朱丞相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而且如今的朝中大臣还有大半的没有买通。如果是那些不重要的便罢了,可是那些身居要职的,手里握着兵权的才是正经事!没有他们的默许,到时候我们逼宫的时候就完蛋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汉人就是麻烦!”蒙汗单摆了摆手,不耐烦的开口说道。
“等你确定动手的时候只管叫我就行了。”蒙汗单起身朝门外走去,又说道:“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