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薛淮才松开了皱着的眉头,笑着对明照青拱手作揖。
“多谢照青兄指点迷津。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明照青其实也没有说什么,这些道理放之天下皆准,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虽然如此也是笑着拱手还礼。
“远山兄不必客气。”
薛明两家都是商贾之家,耳濡目染也便遵循生意上的那一套,许多事情不用点破也自然是明白的。
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话的李仪仍是一头雾水。在以前说笑打闹惯了,却从来没有见过两人之间行这般的礼数,听上去似乎很郑重的样子。左右看了看,见两人脸上都是“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告诉你”的表情,不由的更加郁闷了。
闷哼了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使劲摇了起来。
薛淮想通了明照青的话,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其实他知道现在争来争去没什么意思,玩手段反而会落了下乘,倒不如踏踏实实的做事。
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过正午,艳阳高照,连路边的树木都耷拉下脑袋。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这鬼天气太热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照青兄回来很长一段时间了也没有见过几面,这次都别跟我抢,我做东。”
李仪正郁闷着,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向远处的街角看了看,视线越过商铺的屋顶,正好可以看见揽翠楼的一角。
“这里离揽翠楼不远了,我们去那一边听曲一边聊吧,这个时间不知道清风姑娘有没有空。”
明照青回头看了看布庄,也不知道父亲和那周掌柜什么时候能够聊完,自己在这里傻等着也挺无聊的,但是要说去揽翠楼,还真是不想去那是非之地。
“想喝酒了,我们是去醉香楼吧,听说那里的酒不错。”
李仪看向明照青,目光中带着疑惑。
“哪里还用听说啊,本来就是不错,上次你还夸赞酒好,喝醉了还是我和远山兄把你背回去的。”
明照青“哦’了一声,这些事情他本来就有做过,自然是不记得了,也只能借坡下驴。不过这作风到像是那个二世祖。
“当时喝多了,记不清了。”
说完,回到了布庄,和柜台上的伙计交待了几句,便又出了门。
三人转过街角,走进了醉香楼。
醉香楼门前,早有店小二迎了过来,引三人上了楼。
明照青找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做了下来,坏笑着看向李仪。
“远山兄是不是刚才说这顿酒他请了?”
李仪一时间还没有明白他的用意,从这坏笑中也看不出到底什么用意,点点头。
“说过。”
“好说,自照青兄回来,我们还没有坐下好好的喝顿酒呢,今天不……”
他话未说完,却见明照青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二,挑最贵菜,最好酒的上!”
李仪在一旁“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照青兄学坏了。”
不过多时,酒菜便端了上来,也确实依明照青要求的那样,满桌的山珍海味。
薛淮肉疼一般的给三个人斟满了酒,旁边的李仪还不忘再打击一番。
“远山兄不必客气,自己来就好了,赶紧吃,别浪费,可贵着呢。”
其实这桌酒菜钱对薛淮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这时候的社会风气朋友间吃饭一般都会谦让一些,捡些便宜的能下酒的菜点,就算是在自家吃饭一般也是比较清淡,薛家更是这其中的典范。
李仪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了声“好酒!”
“照青兄,七夕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一块去揽翠楼吧,清风姑娘可是很想念你的。”
李仪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这些日子他和薛淮经常去揽翠楼,偶尔遇上清风姑娘也便闲聊几句,不免会提及明照青。
“怎么没见明公子一块来,奴家对明公子的才学可是仰慕的紧。”
李仪捏紧了嗓子学着清风的样子,倒是有模有样。
随后又自然自语:“下次,下次。”
听李仪说着那些花街柳巷的事确实也是一种消遣,相同的一件事他说出来和别人说出来感觉就不是一个味道。如今的明照青对这等烟花之地不感兴趣,苦笑道:“可能是前些日子受伤的缘故吧,声音一杂乱便感觉头痛,还是清净一点会好些。”
总不能说自己的身体换了一个人,只好拿这些话语搪塞过去。
“你和远山兄都好热闹,还是你们一起去吧。清风姑娘的琴弹的确是不错,还有明月姑娘的舞跳的也是极好。”
只顾自己说了,似乎许久没有听到薛淮的声音,放下酒杯转头看向薛淮。见薛淮扭过头,似乎是看向楼梯处。
顺着薛淮的目光看去,有两人已经说笑着从楼梯处走了上来,其中一人明照青认识,正是大哥明照和,另一人,一副商贾的打扮,手中还拿着一支狭长的盒子,盒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再看那人面相,竟和薛淮有些相似。
此刻李仪也发现了那边的情况,忽的笑了起来,拍了拍薛淮放在桌子上的胳膊。
“那不是你三哥薛宁吗?”
薛淮愣了愣,回过神,有些尴尬的笑道:“不错,正是我三哥薛宁。”
“咦,他手你拿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
李仪也看到了那支精美的锦盒出声问道。
薛淮摇了摇头,也不再看向那边。但是明照青端起酒杯笑着道:“我猜是一只上好的老山参。”
他话一出口,薛淮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这个时间点出现还是和明家最可能接任下一任家主的明照和在一起,不用脑子都能想出要干什么。
明照青与薛淮都知道那锦盒的意义,薛宁在这里见明照和想必也定有所图。
刚上楼的薛宁和明照和似乎是没有看见明照青三人,坐到了离这边不远的一张桌子上。
薛宁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了桌上,然后推到了明照和的身前,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一点小意思之类的。
再看明照和,脸上并没有喜色,甚至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说了些什么又将那支锦盒推了回去。
薛淮将杯子放在嘴边,忍不住侧头向那边看了几眼。
他的这些动作却是落在了明照青的眼中。
“想知道说什么,便过去看好了。”
明照青看着薛淮笑着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径直的向那边走了过去。
“大哥,你也在这。”
走到了桌前,明照青拱手行礼,轻轻的开口道。
明照和早已经看到了明照青向这边走开,也并没有太多惊讶,笑了笑道:“嗯,来谈生意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薛家三公子薛宁。”
薛宁早就知道明家二世祖不学无术,他对这个二世祖向来没什么好的印象,但是此刻他想笼络明家的人心,忍着不快,脸上堆起了笑容。
“原来是明二公子,久仰久仰。”
这话听起来有些讽刺的意味。如果你对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说久仰自然是尊敬,但是你对一个二世祖说久仰,总感觉那里不对。
明照青这次真把自己当二世祖了,也不回礼,做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伸手便去抓那只锦盒,却又装作没有拿住的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只老山参从锦盒中掉了出来。
薛宁却是没有注意,他的视线越过明照青,看到了正向这边走来薛淮,脸色便沉了下来。
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明照和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这方面就连明照青这个活了两世的人也只能叹息自愧不如。
薛淮在薛家排行最小,长幼有序,过来见礼自然便是应该的。
薛淮过来也如明照青一般拱手行礼。
“三哥你也在这。”
薛宁回过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来谈些生意,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瞎混。”
所谓祸从口出,他把这句话说的极重,显然是想让周围的人知道这人为什么能耐。但是瞎混这个词用的有些欠考虑,和谁瞎混自是一目了然。
薛淮的脾气也挺臭,脸色变了变,道:“那边还有朋友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离开了。
明照青打完了招呼,也不便留在这,道:“告辞,我也去瞎混了。”
他这句话显然是回应薛宁刚才哪句不学无术的。
薛宁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的火气仿佛被一下子点着了,重重的哼了一声。
明照和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所有人的表情他都看在了眼中,等到薛淮与明照青离开,他才笑着道:“薛兄,明家丝绸运输的生意本来就是你薛家在做的,至于以后你能不能拿到我也说不算。哦对了,大伯有意将生意交给青弟接管。”
说到这他便不再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你们做,以后到底支持谁找明照青去。
薛宁已经来找过数次,都被明照和拒绝了。此次在街上遇见实在是避无可避便一块来了酒楼。一番话将事情推脱了个干净。
明照和对于薛家的事情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方才明照青的言行让他感觉有些异样。常年商场的摸爬滚打使他养成了察言观色知想法的本事。薛家兄弟的表情他都看在眼中,也大抵能够猜到他们的内心,但是这个二弟明照青让他感觉有些异样。它所认识明照青是一个脾气不好,极其易怒的人,但是前几日所见又是一副守礼的君子模样,今日看来,似乎又有些狡黠,万事由心。
沉默着皱起眉头。
明照青回到了桌前,正见薛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斟满了。
李仪小心的探过头小声的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之后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受气了。”
明照青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仪听罢,也不再问,端起了酒杯。
“远山兄,我陪你。”
说着也同样是一饮而尽。
明照青看着二人一杯接一杯得喝着不由得好气又好笑。
喝酒聊天本应是是一件雅事,怎么竟成了灌酒了。而且这二人还不喜欢带随从,这喝多了难道自己还的把他们背回去?
想到这连忙抢过了酒壶,那只酒壶颇大却也已经空了。再看看二人,一脸的酒意。
“嘭”的一声,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谁不小心把酒壶摔在了地上。
“再来一壶!”
薛淮脸色通红,趴在桌子上喊了一声。小二也连忙跑了过来,但是看了看醉倒的二人,又向明照青看去。
“不用了,酒钱我来给。”
说着浑身摸了摸,发现自己没有带钱,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都是熟人,先记账吧。”
小二一听要记账,立时便下了一跳,沮丧下脸哀求的道:“明公子,你都已经欠三百贯了,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