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这场下了数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西方的天际一道道红霞突破了阴云的围堵,像是烧成了一片火海。
明桃端着晚饭,敲了敲明照青屋子的门。
“进来!”
屋内明照青头也没抬,手里握着一柄匕首,专心的在从厨房找来的那块木头上刻着东西。
明桃悄悄的走了进去,看了一眼,便把晚饭放到了桌子上,又退了出去。
锋利的刀尖在木头上游动着,无数的碎屑簌簌而下,在桌子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
许久之后,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匕首放在了一边,伸了伸懒腰,拿起雕琢过的木板,借着灯光仔细的打量着。
木板的一面被刨平,在上面已经刻了十余字,样子十分的精美,不过细看之下却与普通的文字有所不同,因为上面的字都是反着的。
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木头的质地太脆,菱角太过模糊,是不能用的。”
便随手将木板放在了一边。
其实他倒是知道活字印刷所用的材料是胶泥,刻上反的字后,用火烧硬便可定型。之所以现在用木头,也不过是闲来无事的体验罢了。
不过想要做成活字印刷用的活板确实是一件大工程,单是将常用的字反着刻出来这一项便需要极大的人力,其过程之复杂,方才便已经体验过了,将会是旷日持久。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或许不是一件难事。
这具身体有着不到二十岁的年龄,不用为生计而奔波,时间上是没有问题的。再说明家又不缺钱,多雇佣几个人,也不是难事。到时候以明家的名义开一间书肆,赚钱自是不必说的,到那时书的价格必定会降下来,更多的人便能读书了。
这样岂不是一件壮举。
明照青的总体规划就是这样的,不过对他自己本身而言,仅仅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
想着想着,便不觉得有些饿了,草草的吃过了晚饭,看看外面雨已然停了。
如果没有记错,西湖边上的市区那边应该是有几家书肆来,此时书肆中印刷所用的是一整张板,要印刷需要将所有的字都刻在板上。虽然不尽相同,反正闲来无事去看看也好。
此时已然华灯初上。虽说仍有宵禁制度,但已经形同虚设,虽有禁军巡城,但却不在限制人们出行。
这几日下雨憋在家中实在是太闷了,乍一出门心情便舒爽起来。
穿过坊区的胡同,延着熟悉的湖边大路慢慢走着,泥土的芬芳与荷花的香气一同涌来,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雨停之后的路人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多是一些小商小贩趁着雨停,把摘下来的瓜果蔬菜拿到市上去卖了,好赚几个钱养家糊口,其中不乏有许多认识的面孔。
看看他们,又想想自己二世祖的生活,心里挺满足的。
到了书肆那边,拐进了几处胡同,到几处书肆门前看了看,却都应经打烊了。
“只有明天再来了。”
叹了口气,又往回走,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前几日落水的湖边,不禁的想到了前些天那个被他拉下水的姑娘。
“这下我们扯平了。”
“其实那姑娘也挺豪爽的,至少不做作,至于那青儿……”
摇了摇头正欲离开,却听不远处的湖边,传来了一声惊呼,随后是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夜色深沉,湖边漆黑一片,只有苇草随风飘荡,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照青虽然看不见湖边的人,但是听那声音便知道是一个女子,虽然只有一声惊呼,但也是十分的柔和。
“不会这么巧吧!”
他低声的说了一句,便迈步向湖边走去。
湖边是一片苇草,黑暗中那条已经被踩出来的路已然是看不见了,只有在草丛中穿过。
走到了近前,明照青才看清楚,是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蹲在岸边,身边放着一只竹筐,女子正将什么东西捡到竹筐里。她正全神贯注的捡着着,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了。
“咳咳”
明照青故意轻咳了两声。
女子猛的站起了身子,转身向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
“刚才听到有人惊呼,便冒昧下到湖边来看一看,姑娘不要害怕。”
明照青尽量把声音放的温和一些。
女子沉默了片刻,试探的问。
“落水的公子?”
明照青笑了起来。
“不错,姑娘还记得?”
女子这才放下心来,又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东西。
“当然记得,那次可是我第一次落入水中,终身难忘!”
“我是第一次和一个姑娘落入水中,也终……”
想了想有些似是有些轻薄,便改口道:“姑娘在捡什么?”
“是一些莲蓬,刚才不小心绊倒,竹筐掉在了地上。”
“我帮姑娘一起捡吧。”
说着便蹲了下来,仔细的翻找落入草丛中的莲蓬。
幽幽的夜色中,湖上有微风吹来,可以看得见有发丝飞扬。两人沉默的捡着散落在各处的莲蓬。许久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多谢公子了,这些雨后刚采的莲蓬,明天集市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举手之劳。”
两人忙活了一阵,将散落的莲蓬捡入竹筐。
女子蹲下身子,艰难的将竹筐背在了身上。
那只竹筐看起来颇大,又装满了莲蓬,女子身体纤弱,背在身上看上去很吃力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倔强的,摇摇晃晃一步步的向湖边的大路上行去。
明照青正要告辞离开,但是想到黑暗中那纤弱的背影又转过了身,快走了几步追了上去。
“还是我来背吧。”
女子一愣,似是有些意外,随即又摇了摇头。
“方才已经是麻烦公子了,这些莲蓬不……重我能背的动。”
话刚说完,脚下又是一滑,向前倒去。
明照青赶紧上前相扶。
“还是我来吧,如果这些莲蓬再散落出来我们还得忙一阵子。”
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便也不在推辞,将竹筐从身上解了下来,歉意的道:“那就麻烦公子了!”
夜色幽深而宁静,空气中还残留这雨后湿气。此时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了行人,唯有远处深宅大院中小楼上点点灯火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