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四目相对，康麻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而我同样也一脸的意外。
张连长将康麻拉扯到黑山面前说道：“这是康麻，和张抗是一天来的。这小子蛮不错，力气大、耐力好，很适合给你做副射手。怎么样，看看？”
黑山打量着康麻：“嗯，这小子还真不错！”
“我就说嘛！老哥我还得给你配个不中用嘞？”张连长见黑山松了口，赶紧接话道。
“可是我还是想要张抗！”黑山摇了摇头。
“为啥子嘛！？让一个书生给你背弹药箱？你就不怕他日后会拖累死你？”张连长梗着脖子，一脸不解道。
黑山又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挠了挠他那已然成了虱子窝的油腻头发：“你们四川人的心眼儿比地里的老鼠洞还多，老子信不过，我就要我的小老乡！”
“你脑壳壳上是不是有包？！老子也是为了你好，晓得嘛？别说到了战场，就是行军路上，一个基数的机枪弹药箱就能把他给累死！总不能到时候再给你现抓副射手吧？”张连长此时有些气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我不明白张连长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后来我才知道，在轻重机枪本就奇缺的川军团，像黑山这样能把轻机枪玩出花儿来的更是难能可贵，也正是因为如此，黑山也算是团长眼中的宝贝疙瘩，营长都要拿他当祖宗供着，更何况张连长了。
黑山扭过头来：“你能么？”
他的眼里满是期盼，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很男人地向张连长喊出“能”字。其实我也是正是这样打算的，先不说什么“大树底下好乘凉”，单就是他对我的认可，已经让我十分感动，足以让我投桃报李了。
“我……”
当我正要开口说“我能”的时候，张连长突然打断我的话，颇有意味地看着我说道：“你还是想好了再说话！老子没有骗你，你和另外那八个学生等部队开拔后会被直接编入团指挥部，授少尉军官衔！你若是现在跟了他，那么你就只能充当一个普通的步兵。年轻人，军队里也是个讲前途的地方，可是得三思啊！”
张连长的话像是直接打中了黑山的软肋命脉，一时间，黑山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会听信张连长的劝话。
我在心中暗暗权衡着。此时我敢肯定的是，就算我不去倚靠黑山这棵大树，日后八班的**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毕竟没人会得罪一个未来的团指挥部军官。但是饶是如此，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留在东北佬黑山的身边。
“我能！”
我微笑地看着黑山，我能感觉得到，我的眸子里满是自信！
“看看！看看！这就是东北人！俺们东北人就是仗义！老子没看错你！“
因为过于兴奋，黑山的大手在我的肩膀上拍得“啪啪”作响，脸上慌乱之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如孩童般灿烂的笑容。
张连长见状很是气急：“你们两个脑壳壳上都是有包！物不能尽其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简直就是浪费，是犯罪！”
张连长跳脚大骂，黑山丝毫不在意，甚至转过头来贫嘴道：“张连长你莫要生气嘛！大不了我把康麻兄弟也留下。一个给我背枪，一个给我背弹药，你看咋个样？”
“美死你个臭不要脸！”张连长像个怨妇一样恶狠狠地骂了黑山一句。
“进来！”
张连长骂完黑山后，忽然扭头朝屋外喊了一声。
“是！”
只听得屋外有人应了一声，紧跟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鱼贯而入，手里各自抱着一挺轻机枪和一箱子子弹。
“这！”
黑山见那士兵怀里的轻机枪，眼睛禁不住睁得老大：“张连长，这……这……这是……”
“既然你两个辣么情投意合，老子也就没得办法咯！接上头命令，机枪和弹药给你弄到咯，要你尽最快速度恢复战斗力！能做到嘛？”张连长问道。
“能！能！”
黑山哪里还听得见张连长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含糊应承着。
“哎呀，兄嘚！这枪可比不上短步枪，够重的，累了吧？还是给我吧！”黑山一边说着一边将机枪从那士兵的怀中“夺”了过来。
机枪到手，黑山迫不及待地把玩着，一脸的爱不释手。我看着一脸痴迷状的黑山，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成魔不成活”。此时班长和烟屁股在其他老兵的搀扶下佝偻着站了起来，他们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然而众人并没有在意他二人，都只是默默地看着黑山，看着黑山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
我对所谓的轻机枪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它在外观上要比常见的枪要大很多、复杂很多，从黑山接过枪后他那微微下垂的双手，我基本上能断定这枪一点也不轻。
“人也有了，枪弹也有了，这下你满意了噻？”张连长很是臭屁地看着黑山，像是给了黑山多大的恩惠似的。
张连长等着黑山千恩万谢，没想到却看到他微微摇了摇头回道：“不不，还缺东西，并且还很重要！”
“唔？”
在场所有的人都很是疑惑地看着黑山，张连长紧着眉头问道：“还缺啥子嘛？一杆实打实的捷克轻机枪，难得的要死！500发子弹，你还想咋个？”
黑山摇了摇头回道：“缺备用枪管！”
“备用枪管？”
张连长一听黑山要机枪备用枪管，原本满是神气的脸瞬间皱成了过了冬的干枣子：“你莫要太贪心咯！为了给你凑齐这两样东西，团长他老人家快把整个团翻个底儿朝天咯！现在困难时期，哪有辣么讲究的嘛！”
“这不是我讲究！500发子弹不多，但也够我支撑几次战斗的了。唯独这枪管，万一到时候战斗白热化，没枪管可换，一旦炸膛，这整挺枪也就报废了！这道理你应该懂！”
黑山对着张连长一通地絮叨，他的意思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备用枪管。
张连长两手一摊，一脸难色道：“我是懂，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咱们团本来机枪就少得可怜，特别是这捷克式！你手中的这挺又是状态最好的一挺。像其他连队，哪个机枪手比你奢侈？最好的机枪给了你，还配了个高材生老乡给你背弹药，你还想咋子嘛？多动动脑壳，办法总归会有的嘛！”
“对噻！再者说咯，到时候咱们到了前线，委员长他老人家还不给我们鸟枪换炮嗽？中央军的德械不敢想，捷克式和汉阳造终归会管够嘀！”烟屁股咧着嘴，揉着身子插嘴道。
在场的老兵油子们都觉得烟屁股说得很是在理，所以七嘴八舌地劝黑山莫要吹毛求疵。黑山一脸不屑地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懂个屁！”
黑山很是熟练地拉了一下枪栓反驳道：“咱们李主席觉悟高，不代表委员长会深明大义！就算委员长深明大义，但他绝对不会花中央军的钱来改善我们的装备！他老人家说不定巴不得我们川军自生自灭，全部死光算球！至于其他地方派系……呵呵……你们哪个手上没有流过别的军系的血？”
黑山的话让整个屋子顿时雅雀无声。烟屁股一脸的生无可恋，因为如果按照黑山所说，那么他的如意算盘就会彻底落空，毕竟他现在是没有什么“存粮”的。
川军毕竟不是东北军，黑山见张连长一脸难色，在川军混迹多年的他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用倒是能用，只是和日本人打仗可比不得咱们以前窝里斗的那种小打小闹，到时候真要是炸了膛，你可别埋怨我！”
“咋个可能嘛！没那回事，没那回事……”张连长见黑山松了口，不禁长松了口气。
“没有最好！”黑山一边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机枪一边说道：“要是让我有了顾虑，那到时候可别怪我火力支援不及时……”黑山的语气颇为耐人寻味，在场的所有人都再次集体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