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华老家所在的村子和通俗意义上的农村还是有所不同的,因为这里有一半都是他的族人,是以政府派过来的村委干部什么的基本上都属于来到了那种清水衙门,说的话还没有一个王家老人说话好使。
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族人,自然不是王忠华的族人都很能生,而是因为在建国前这里就叫王家村,一村的人自十几代以前就都是沾亲带故的了,只是后来土地重新分配的时候才移过来不少外人而已。
顺带提一句,王忠华的家族以前可不是地主阶级,只是普通的农户,只不过三百多年前似乎出过一个有功名的祖宗,因此虽然后辈子孙不肖,但也保持了以家族为单位的习惯。
和王忠华当初为了收养王天谕而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一样,这个家族的人都有点认死理,只要觉得一件事该做就会不顾后果地去做,因而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哪怕年景不好甚至是天灾人祸齐至时,只要家族中那些能传宗接代的还有能活下来的,就坚决不卖地。
虽然为此王忠华的家族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以前几乎每十年就要死饿死一批人,但这也是这个家族中的所有成员在以前最为骄傲的地方。
被凭空夺了一部分田产,加上这一大家族又有不少老革命,该有的补偿还是得有的,不然若是这些人吃不好住不好,怕是要寒了人心,因此这几十年来王忠华的家族虽说不能所有人都过上小康的生活,但吃饱穿暖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虽然随着时代的变化,一些祖辈的风俗习惯什么的都已经被遗弃了,但骨子里的团结似乎还未曾消失,因此在那片空地上,但凡是姓王的孩子基本上都来了,他们中或许有人家里没有闲钱去买炮仗来给孩子玩,但为了孩子那脆弱的心灵着想,家族中的鞭炮都是由专人统一采买,然后任人取用的,而存放鞭炮的地方便是王天谕和王思斯之前去过的仓库。
也因为这样,大家玩的鞭炮都是一样的,所以除非本就认识,否则都是个玩个的,没有人会好奇别人的玩意,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打扰王天谕。
没人来打扰对于王天谕来说本应是一件好事,可现在,面对身旁那个一直叽叽喳喳不停的小姑娘,前者早已巴不得有人来搭话了。
王天谕并不讨厌听别人说话,但是王思斯的话实在太多了,而且前后全无逻辑可言,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前一句还在谈论玩的,后一句话就说起上课时在课本上涂鸦的事了,听起来感觉很别扭。
“小谕谕,我的寒假作业好多啊,要是有人能帮我写就好了。”王思斯说道。
“嗯。”王天谕答道
“小谕谕,你上学了吗?。”王思斯看着王天谕道。
“嗯。”王天谕答道。
“小谕谕,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嗯嗯嗯’啊?”王思斯撅着嘴,皱眉道。
“嗯。”王天谕依旧这样回答道。
王思斯:“……”
“小谕谕,这个烟花好漂亮啊。”王思斯仰着头看天道,这一次语速略微快了些。
“嗯。”王天谕答道。
“小谕谕,这个好好玩啊。”王思斯看着一团在空中盘旋火光说道。
“嗯。”王天谕答道。
“小谕谕,你是不是面瘫啊?”王思斯快速道。
这句话王天谕没有接,直接沉默了下来。
王思斯见自己这个堂弟竟然没有上钩,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又巴巴地开始说了起来。
这一说,就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期间王思斯除了喝水润润嗓子外,话就没断过,听的王天谕甚至感觉自己许久未曾有过波动的情绪里,竟是罕见地产生出了一丝烦躁,不过出现的瞬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修行还是不够啊。”王天谕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境修为已经相当不错了,但现在看来,还是有待提升的。
......
往后的几天里,王思斯便一直纠缠着王天谕,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王天谕也不赶人,权当是心境的磨砺了。
这下倒是乐坏了王思斯,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似乎是自觉与王天谕比较熟了,说的东西也更加私密了。
比如,在学校借别人的漫画上课看时被发现了,应该遵循什么原则,又比如,爸爸妈妈晚上在自己睡觉时发出的奇怪的声音,再比如…
年节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二月底,王天谕也早就回了东莞,准备返校了。
虽然开学的日子和正常小学一样都是三月份,但因为是住校,王天谕的需要在二月的最后一天赶到学校。
“天谕,你过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晏小琴熟练地收拾好王天谕的行李,然后朝着后者招呼了一声道。
王天谕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走了过去,扫了一眼后道:“可以了,没什么要补充的。”
“那行,有什么事记得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还有记得一定要吃好睡好。”晏小琴嘱咐道。
“知道了。”王天谕点头道。
随后晏小琴就将王天谕送出了家门,对着早已等在门外的年轻官员礼貌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晏小琴就像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母亲,一脸的亲切,坐在客厅的王忠华也是一脸淡然的看报,仿佛这只是一次在寻常不过的开学而已。
如果不是王天谕亲眼见过他们排练过数十次,还知道背包里的那些手枪零件以及子弹的存在,他自己都要信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个年轻官员连连摆手,然后说道:“那我们这就走了。”
说着,他便马不停蹄地拉着王天谕上了车,毕竟送完王天谕,他今天还要再去其他两家接人,耽搁太久可不好。
在阳台上看到车子开远后,晏小琴一改先前的表情,面上带着一抹忧愁道:“忠华,你确定真的没问题吗?”
一直看着报纸的王忠华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真不行,那这学也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