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此别扭嘴硬的两个人,九九忍不住开了口:“灼华,你为什么总是和桃夭在一起?”
灼华看着桃夭,不明意味地挑了挑嘴角,没有回答。
桃夭朦朦胧胧地察觉到了什么,却又被自己心里的声音否决了,躲避开灼华突变热烫的视线,像是开玩笑似的替他回答:“当然是为了我们的交易!”
“桃夭!”灼华终于不悦地皱眉,低声喝止。
桃夭耸了耸肩,无所谓地开口:“反正姜桂平也逃了,顾家我也回了,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当初我救了灼华,没有在事后赶他走,就是看中看了他的能力,可以帮我对付姜桂平,正好灼华也想找个帮手,当然,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是想找个保镖之类的,没想到他已经查清我和TIFFYS的关系了,利用这一层来对付姜桂平,也算是我的剩余价值,利用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于是这笔交易就达成了啊!”
听着五年来的日夜相对,被桃夭三言两语说成交易,灼华的内心燃起莫名的躁郁,像是有只手扼住了感情宣泄的阀门,被堵塞拥挤的神经管道扭曲胀疼,连太阳穴也“突突”地跳。
“因为这个交易才在一起吗?”九九看了眼灼华隐忍的表情,继续说道:“但你也很清楚会被这个家伙一直纠缠下去,这样也不放弃吗?”
听到这里桃夭不爽了,什么叫“纠缠”?什么叫“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就算智商超群心智成熟到人神共愤,也不至于连自己几斤几两也忘了,来教训起比她大了七八岁的叱咤都市轻熟女吧!
“那又如何?”
九九坐了坐正:“那不就是为了别人而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灼华微楞,耗尽自己的生命来和她纠缠吗?为了余生不至于无聊虚度而返身救她吗?即使知道这种所谓交易就算在姜桂平落网之后也不见得能结束还要继续拿来当挡箭牌吗?
深吸了口气:“我没这么伟大。”
九九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零食屑,起身准备离开:“你如果想清楚了,也一定会了解我的感受。”朝门口走了几步,九九又回头,带着这个年纪该有而总是在她身上难找的稚气,却是无比洞悉世态的目光,缓缓开口:“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换成百分比可以吗?”
是啊,对于九九来说,占据她生命大半部分的都是数据代码,这个年轻青稚的生命,在她无法用薄弱的感情经验来判断事情走向时,她会选择最客观的方法,用计算测量的方式,找到那块不明情绪在整个心脏中占据的百分比。
九九离开后,灼华就在思考关于百分比。呵,果然不能把她当成小孩子了,天才少女不仅智商拔尖,情商也是一等一,真不敢想十年后啊。
“咳咳,”桃夭不自然地咳了声,待灼华转过视线,她才低头开口:“我坦白……”
灼华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像蝶翅一样扑闪着,却配上略撅起的嘴唇,一副装作没事的样子,就觉得心软,可一想到这只小怪兽对他的信任游移不定,害得他心惊肉跳担忧不已,就恨不得咬着牙抓过来揍一顿。
于是出口的声音就有些不悦:“坦白什么,我又不是在审讯犯人。”
桃夭瞄了眼那张摆明了闹别扭的脸,选择了一句让那张脸马上转变的话开头:“其实,我和顾浮生不是亲兄妹……”
“什么?!”灼华的反应完全像桃夭意料之中那样,瞪眼,跳起,握拳。
哎,他的形象不应该是清影闲薄,若即若离吗,太对不起粉他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了。桃夭默默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向炸毛中的灼华,故意抿着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难怪……”他就觉得不对劲,顾浮生看向桃夭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股特有的宠溺与放纵,不止是哥哥对妹妹,桃夭之于他,更像是挑在心尖的宝贝,这种感觉灼华很有体会,最近期间更是频繁出现地让他头疼,“所以,你离开JC是因为你不是合法继承人?”
灼华单手抵着额角,没有忽略桃夭在听到这句话后短暂的怔愣。
“不是的……”桃夭轻叹口气,低低的说:“我是我爸亲生的,反而我哥,是我爸后来领养的。”灼华愣了愣,看着桃夭低垂着长睫,扯出一丝苦笑:“还不如是那样呢,那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也不会从一开始就瞒着你这么多事……”
蝶翅在水晶灯的闪耀下几乎像蝉翼般薄弱清透,灼华甚至能透过那对长睫看见她琥珀色瞳孔中的落寞晶亮,这样难得一见的脆弱,出现在桃夭一贯骄傲艳丽的脸上,灼华的胸口不觉一阵抽搐。
“你现在要跟我讲?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再等。”
浓密的睫毛轻颤,桃夭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分钟,灼华移开视线,准备起身离开。桃夭却突地伸手拉住了灼华的衣袖,被划拉的衣袖刮过受了伤的手腕,灼华没准备,闷哼出声。
“呀,我都忘了你还有伤!”桃夭惊呼着拉开浴袍的袖子,看见雪白的纱布上有些微红色溢出,“你刚才洗澡都没拿下来吗?”说着就把灼华摁在沙发上,慌忙起身去拿医药箱:“你等等,我来帮你换药!”
灼华觉得,桃夭之所以这么与众不同,不是因为出身豪门贵族,或相貌气质绝佳,也不是因为她可以兼容冷艳理性和随性傲娇,而是她的情绪总是说变就变,而往往这个引起她突变的源头,都和他有关。
譬如现在,刚刚还落寞无助的人,此时已经收起悲伤,专心致志对付面前裹着纱布的手腕。灼华想,可能现在这个与众不同又要再加一个概念了,因为某只小怪兽天赋异禀的另类思维。
不知道为什么放着面对面的沙发不坐,桃夭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灼华坐着的沙发,把他受了伤的手臂从后往前架在她曲起的膝盖上,然后伸手从放在茶几上的医药箱里取出纱布和药水,细细地解开旧纱布,清理伤口,然后重新包扎。骨裂的手腕没有加钢板也没有固定石膏,因为皮外伤需要定期清理,这样一来,对伤势的好转多了些不利因素,虽说是左手,相比起之前,行动也大有不便。
“你看看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整天替我操心。”这么些年,桃夭从没见过灼华受伤,一是有她一直在旁边当保镖,不容易出事,二是没遇到过下手毒辣的对手,这次受伤说起来还是灼华自己弄的,不过,也算是为了救她。
想到这里,桃夭又联想起了刚刚九九说的话,背对着灼华,她的勇气也多了些:“喂,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来救我啊?”
灼华没回答,但置在桃夭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划过桃夭的手心,像是带了股电流,一刹那,桃夭似乎知道了原因。
“我不知道,但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已经在跑了。”
沉缓如大提琴的声音缓缓泻出,像是有音符流出,一下一下敲击在桃夭的心上,颤动地,温暖地。
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去做的,当理性回归,有些人已经和自己密不可分,不可或缺,以至于,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桃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膝上的手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低低开口:“我离开顾家,是因为我爸。”
“嗯?”
背后清浅的吐息像是种鼓励,只一个音,桃夭就觉得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妈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现在顾家的女主人,是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我真心实意叫了她十几年妈妈,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爸一手安排的……”
听着桃夭缓缓道来,灼华心里那股疼又开始蠢蠢欲动,看着眼前窄瘦纤细的背影,因她低头而露出的优美脖颈,都透着悲伤。那些高傲的姿态,狠厉的决断下,居然藏着这么颗细腻而倔强的心。
“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送去新西兰,对母亲的印象不深,爸爸不让我回国,说是TIFFYS惹上了不好对付的人,怕我留在国内不安全,所以在我十三岁前,都没接我回去,和母亲的交流也只限于电话通讯,一直到我回去以后,才算是真正和她有接触,可我居然没有发现,那个和我天天通电话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亲昵黏着喊的妈妈,根本就是别人……”
一滴,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偶尔溅在灼华的手背,明明冰凉咸渍的液体,灼华却觉得像是热烫的火芯。他想揉揉她的头发安慰她,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这种安慰成了桃夭情绪宣泄的开端,只是靠手感,就能感觉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不停。
“你妈妈,她是生了病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低柔,灼华微微起身靠过去。
桃夭闭了闭眼,“没错,她生了病,一种无药可救的病,”睁开眼,桃夭回头看向灼华,眼里是无尽的伤痛和不舍,还有灼华看不懂的愤怒。
“11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