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卿从中心塔出来，呼啸而来的凛冽寒风在她面罩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周遭连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她并不是没有做心理准备，但是如今这样倒是让她犹豫不前——她害怕看见哪个地狱。
周身的气流和寒风一接触，产生白色的水雾，就像是上古话本里写的仙境，瘆人的仙境。
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能一直被许可跟在洛梵后面的原因。
她是盾，洛梵最后可以依靠的盾。
冰还在缓慢的向四处延伸，冰蓝光滑得像是无限延伸的镜子倒映出飞速奔袭的莫卿的身影。
她的心一直悬着，而随着一步步靠近突起的冰丘，内心更是一点一点的灰白。
先前遇见的华骋既没有被冻住也没有待在原地，他就像是解决完了所有事后潇洒离去。
冰刺骨又锋利，如同一把把尖刀将四拥入上的垭元兽串成串高高悬起。
“阿胤......”
以血为介可以镇山河。
莫卿取出匕首，左手向内紧紧握住刀刃右手快速的抽出，没有了手套保护的手掌轻易的被割破开始流血。
莫卿挂着枪，有意识控制血流速一步步的向前。
滴溅的血如同滚烫的岩浆，与冰面产生激烈的碰撞，白雾缭绕，眼看伤口快要凝结，莫卿反复重复之前的动作。
体力快速的消耗，生命也随着越来越少的鲜血消散。
她怎么可以扔下自己......即使成功逃去，成了无根的浮萍最远又能到哪里。
莫卿摘下面罩已顾不得扑面而来的寒气，精疲力尽的她，带着面罩快要不能呼吸，冷汗和苍白的脸庞，颤抖的身体，越来越少的白雾……没有一件事令她开心。
大量垭元兽的尸骸以进攻的姿态被冰封，形成一堵堵长满尖刺墙。生的同时也隔绝了希望。
子弹还剩很多，可莫卿并不敢射击，一旦被陷入昏迷的洛梵试为入侵者，留给她的只有一败涂地。
重新戴上手套，刺骨的寒没有减去丝毫，依旧渗透了进去，连带着水雾变得湿漉漉的。全是伤口的左手，瞬间失去知觉。
莫卿咬牙右手用手柄狠狠的撞向了左手掌心。钻心的痛的同时，也让她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
踏着突起的刺，小心攀爬，她的气力最多也只能进行一次，不像游戏——没有回档。
越靠近中心，她的冷汗就诡异的越流越多，寒气不仅没能冻住，反而像是分开绕了她。
翻过高高的冰墙，莫卿重重的摔在了冰面上，挣扎着起身用最后一丝力气割开手腕，褐红的血慢慢渗进冰丘，带起滚滚热浪。
看着冰丘中的熟悉背影失去了意识。
……
“子瞻，我现在到楼下了，你们那边还顺利吗。”时令松看着投影在身体前方的虚拟显示屏，屏幕里面是一个硬朗干练的男子。
韩瞻看了一下时间，抬起头，“正在破译，最多一刻钟。”
“行，这边就交给我。”
时令松得了准信断掉通信，无聊的瞧了瞧后视镜，里面是一对正经危坐无比严肃的夫妻。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行，是太久没在我身边做事了吗。这样根本看不出来你们已经领证而且过门了好吗。”
束珉听言拉过女子的左手放在自己腿上，“我……我们看的出。”
时令松扶额叹了口气，以前那个腹黑总是眯眼笑的珉哥看来以后没了。当时他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居然这么直男，明明在舞会这些场合那么游刃有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束若到是一把拉过束珉，连带着束珉的眼镜都快掉了。
“我就说没必要这么严肃，你还不信，是吧小松子。”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若姐转性了，没想到，果然哥还是有一手的，厉害了。”
束渊看着这三人，有心插话可到底是没有捞到机会。
……
里特一行人成功传输到了血试试炼场外，但是由于是紧急传送，因此出了点问题，并不是之前集合进入的位置。
正在确认坐标的时候，段弈用手摸了摸外墙，捻灰闻了闻，一股苦涩微弱刺鼻的气味袭来，皱着眉头说道，“垭元兽好像已经袭击过这里了，这里才没人。”
“该死的，速度真快，少尉，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现在在A1，离这里最近的避难所是二中，你们中有不少二中的吧，我们先去看看。”
这里是二中附近？也对，这个方向自己从来没有来过，竟然忽略了……那妹妹和老杨。
走到利佟身边，段弈发现对方的身子也在止不住的颤抖，劝慰道，“一会儿我们到二中之后再和他们分开。”
“可是……”
我们能不能活着到二中都不一定，段弈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没事的”反复的话看似安慰别人，可到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骆汐到是显很理智，检查着枪械，更换着子弹，只有面罩下无人可见的苍白脸庞预示一切没那么平静。
一路上安静得惊人，连虫鸣声都未曾闻见。让他们开始怀疑垭元兽是否真的来过这里，只有淡淡的腥丑味和监视器告诉他们，这里已经是九幽地狱。
再近也有三百多里路程，奔袭前往太耗体力，而且目的地是个什么情况一时也没弄清，刚刚才逃出来的他们，可不想被包饺子。里特招呼陈绪等找了辆小葱无人的公共汽车，推开没关严实的窗户翻进去，再用莫卿给的徽章绕过了启动权限。
“你们都检查一下装备，没更换子弹的都弄上，秦同，你尝试联系一下边防军。”
不出意外，通信依旧是一滩烂泥。
抄近路按这车也要花两个多小时，里特深呼一口气，看着怀表照片里抱着笑靥如花小女孩的女人，沉痛的合上了眼。
……
洛梵自己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地下涌出，虚睁开眼睛，血试场模拟的太阳光晃得眼睛疼，用手半捂着。这才发现周围全是已经死透的垭元兽，冰融化而成的水，淅淅沥沥的滴落。
“这……”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温润声音，只有气流呼出，洛梵结下模拟声带振动器扔在一边，用枪撑着自己颤栗的站了起来。
冰怎么开化的，她记得这太阳是模拟的只有光亮没有丝毫温度。推开挡在眼前令人憎恶的垭元兽遗骸，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浑浑噩噩的脑袋瞬间清醒，更不必说看见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到在眼前的人。
“阿卿……阿卿”洛梵手一松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摔在了地上。
血所到之处裸露出泥土，自己又被救了一次。
洛梵用手颤颤巍巍的探了探莫卿的鼻息，呼吸微弱，终是没有到那一步。
颤抖的取出胖子给的芯片，之前她害怕监控问题选择了尽量少用，因为她相信自己能把周围的人带出去。可是现在她不能让莫卿何自己一起被困死在这里。
“13488，13488，这里16208，收到请回答。”没有了模拟声带振动器，她呼出的只有没有丝毫作用的气流，抬起右手输入了文字进行合成人工语音。
以每三分钟为间隙反复了五次之后，耳机中终于传来了回应，“这里37804，37804，65218，收到请回答。”
不是之前胖子的45130，是韩瞻，上面已经解决好了吗……
“收到”合成的电子声冷冷的回复，和她现在的心境一个样。
韩瞻之前嘱咐过叶泽和胖子，一旦收到洛梵的呼叫立刻接过来。他们不清楚下面是什么样，贸然行动会害死一批人，所有的决定只能交给洛梵，但现在他听到这陌生的语调一瞬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的模拟声带振动器坏了，莫卿为了救我现在整个人情况非常不好，我需要立刻对她身体情况进行确认。子瞻哥，你们是不是已经获得权限了。”
“嗯，刚刚才完成进度刷新，我知道了，你别急，彭稼，立刻定位老大的位置，打开1号塔紧急医疗室。”
韩瞻话刚说完，旁边一个精干瘦小的男子在操作台上快速的点击。
“二哥，已完成。”
韩瞻紧紧的注视着彭稼的操作，看着显示器上出现的定位，万幸的是最近的医疗室正在她们的下方。
“阿梵，我们大概能获取一个小时的权限。我现在把它转接给你，一小时内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出去。”
“嗯……谢谢。”感受到右手佩戴设备传来的震动，洛梵拔出了芯片，搭着莫卿的肩向刚从地面升起的医疗室走去。
设备很齐全，洛梵将莫卿抱上检查台，脱掉身上的设备。
舱门感应后自动关闭，扫描结果同步到了医疗室中心显示器。
洛梵看着不断刷新的各项数据，听着充斥整个房间的冰冷电子音，内心的愤怒与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已坏死，是否进行左臂截肢手术。”
“是否进行左臂截肢手术。”
“是否进行”
“请尽快确认。”
摇晃的走到舱门旁，看着静静躺在操作台上苍白虚弱的莫卿，洛梵的心就像是被一柄锤不断撞击。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自己……
操作台的电子界面配合着冰冷的电子音。
洛梵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竭力冷静下来后，选择了红标的“人工”。
即使保不下这条手臂，她也要做到最好，这是她的亏欠。
其余的，就用余生来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