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要的投毒之人,这便是了。”苏华蚀看似不在乎的回答,声音有些轻挑。
风瑾有些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约么四十来岁的样子,风天灼的亲弟弟,却因为常年住在风家被人以为他是风家的下人,模样却是比着收到朝廷重用的风天灼还要老上几分的。细看他的五官会发现他与风天灼的相似之处,可他却没有风天灼那双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丝毫没有气势,不知道的很难将他与风天灼那等心思极重的人联系在一起。
“安叔……真的是你吗?”风瑾有些不相信,风易安虽然活的像是风家的下人,没有风天灼一生叱咤疆场有着不容小觑的身份和威名,但是为人却是风天灼不及的忠厚老实。他混到如今这等地步也不是犯过什么大错,不过是因为幼时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不醒,醒来后左边身子就变得有些不太协调。
风易安听到风瑾的问话,缓缓抬头看着风瑾有些焦虑的脸,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终于又将头低了下去。
南翊嗤笑一声,满不在乎的口气:“就这样,也能在守卫这样森严的梁朔,像皇上的药里偷渡?”
原本不想搭理南翊,甚至有过向他服软示弱,主动求和好的风瑾听了这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冷冷剜了他一眼。看的南翊冷不丁的一个寒颤,回过神之后却是不说话,笑的更欢了。
苏华蚀感受得到他明显的敌意和挖苦,但是又摸不清楚他的意图,只得状似警告的厉声道了句:“天澜王莫要忘记,这是在我梁朔的国土之上。”
若要是换做别人,听到以冷血决绝著称的皇帝这样威胁自己,恐怕早已经吓得闭嘴不言,甚至心中开始后怕了。就算南翊身份特殊,凭借他敏锐的内心,也该早已经察觉出苏华蚀的警告才是,偏偏他就像是故意的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风瑾看不下去了,不想再理两人的较劲,而是干脆对苏华蚀问道:“皇上说安叔是投毒的刺客,可有证据?”
似是早已经猜到风瑾会这样问,苏华蚀依旧没有收回冷冷盯着南翊的目光,嘴上却回答道:“朕查出与风家有关之后,你父亲风将军便自己将这人送了来。”
自己送了来……风瑾有些无奈,心想这明摆着就是风天灼做的,查到自己头上了又推出风易安顶罪,苏华蚀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是非不分?
风天灼终于回过头,放弃了与南翊的目光接触,抬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青花小瓷瓶,随手丢给风瑾,道:“朕不管究竟是何人所为,只要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凶手便好。”
意思就是说,他明知道不是风易安所为,却还是接受了风天灼的说辞,准备走形式做样子的依照梁朔律法处死风易安。风瑾大惊,也就是说风易安并未做错什么,却要为风天灼那个老狐狸顶罪……这太不公平!
她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等过于冤枉的事,于是她上前一步,几乎是质问一般的大声道:“说得过去的凶手有许多,皇上怎么就相信了徐太医?”
听到她这样不管不顾的大声质问,苏华蚀有些惊讶,却只是在看着风瑾的目光中多了些复杂和不可置信。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了几分,道:“徐太医还有用,更何况留的留不得本就是朕说了算。”
风瑾被他一番话彻底噎住。能不能活着全凭他一句话,而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冤枉的,亦或者有什么苦衷,只要他要别人死那便不得有例外……这样的皇帝,与昏君有何区别?
她呼吸有些不稳,只觉得心上涌来铺天盖地的失望,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微微战栗:“臣妾不懂皇上为何宁愿平白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也不肯下令彻查真相,将真正有罪之人抓起来。”
“你不需要懂。”他不解释自己为何让风易安蒙受冤屈,也不解释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而是只说了一句她不需要懂……
“好。”似乎只有他亲口下令放了风易安,她才能够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人,才能够弥补先前心中源源不断的失望。既然他不肯放人,那她也就只能尽力保护她所认为的无辜之人了。
她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再活一次的使命,但是风易安与自己的前世并无两样,都不过是被人随意丢弃的垫脚石,就算在自己的生命中蒙受了冤屈轰轰烈烈,在旁人看来不过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可是若她趁着如今还有机会补救的时候都没有办法挽回这一切的错误,又怎么能够相信自己能够让害她的人血债血偿,拯救柳青芜未能安息的灵魂?
信念一般,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句:不能轻易放弃,放弃了自己前世所有的一切,那是因为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如今,应该是不一样的才对!
也就是这样,她退了回去,底下身子伸出手,将地上一言不发沉默着的男人拉了起来,看着苏华蚀的眼睛郑重的、一字一句的道:“无论如何,安叔必须是留得的那个。”
说完之后她拉着风易安转身便想要离开,风易安不想走,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口中还念叨着:“我有罪,皇后娘娘不必管我,我理应受到惩罚……”
苏华蚀看上去也很生气,双目微微泛红,也忍不住低声怒吼:“站住!”
而风瑾像是谁的话都听不到一般,硬是连拉带拽将本就没什么力气的风易安弄了出去。
南翊大笑,看着风瑾倔强的背影忍不住道:“什么时候说过风易安留不得了?又什么时候说过会处死他?真是鲁莽的可爱!”
冷冷瞥他一眼,苏华蚀已经彻底放弃了眼前人,看准了他是要准备与他对着干,不禁也变的毫不客气,他道:“朕是什么心思,还轮不到你来揣测。”
原本看着风瑾从里面拖拉出个陌生男人,门外等候的阿越和李大监皆是大吃一惊,但是看清楚那人的身份之后,脸色却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风易安虽说在风家算得上是主子,可平日里与丫鬟家奴也都是同等的待遇,干干杂活,在风家以饿不死为标准的生活着,对身边人总是和蔼可亲的模样。阿越见此立刻上前迎去,从风瑾手中接过风易安,着手扶住行动多有不便的他。
而李大监变了脸色,那是因为此人是皇上抓来的要犯,他估算着应该很快便会被抓紧打牢然后问斩,此刻却被皇后娘娘拉着衣袖拽了出来。他也不知道是该拦着还是应该装作没看见,毕竟皇上和天澜王南翊在里面都没有出手拦住,他一个奴才实在是不好多管闲事。
这样想着,他便只得上前一步,对风瑾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风瑾笑笑:“大监不必多礼。”
李大监见到风瑾停下脚步,心想是个好机会,于是便急忙抬起头来谢恩,准备多打听几句:“娘娘这是?”说着用余光瞥了眼眉头紧皱的男人,也就是风家的风易安。
见他有心打听,风瑾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便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看了眼被阿越扶住的男人回答道:“皇上说此人并不是最有嫌疑之人,恐是被人陷害来的,不能让人受了冤屈,再将此事重新彻查。”
说着风瑾自己的心中都忍不住冷笑出声,心想:苏华蚀,不管你说的多么决绝,我依旧相信你能够看清这一切,将前因后果彻查明白,你难道还想要装作看不见吗?
李大监听罢,做恍然大悟之状,道:“原来如此,多谢娘娘告知。只是既然依旧身怀嫌疑,该是关紧牢里听候发落才是,娘娘这是要将疑犯带到哪去呢?”
听到他如此不肯善罢甘休,风瑾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连忙给一旁等候的阿越使了个眼色,阿越看懂之后急忙带着风易安不动声色的先行离开。风瑾重新回过头,给了李大监一个大方端庄的微笑,说出口的话却是丝毫不甘示弱的。
她说:“既然没有查出真相,那便是无罪。一个无罪之人单凭说是有嫌疑便将人押进大牢里,这也太说不过去。”
李大监知道风瑾这是认真的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与这皇后娘娘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说她平日里看起来好像是与人为善不喜惹是生非之人,可若是谁惹到了她的头上,那她也不是什么能善罢甘休的。此时她这一番说辞,摆明了就是已经开始有些怒气了。
“老奴多嘴了。”李大监急忙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将路让了开来。
风瑾微微颔首表示对这个满是皱纹老人的尊重,随后便转身追上了阿越的脚步。
她的裙角随风微动,李大监看着那一袭珊瑚色背影,蹙眉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之后他转身走到大殿,准备将此事像苏华蚀汇报清楚,莫要再因为他的疏忽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