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放晴是在戒嗔来这里的第三日，戒嗔一大早看见窗外明朗的天气，那洗涤干净的空气格外清新，让他心旷神怡，这几日的不开心也一扫而空，随后他便琢磨着趁着天晴好赶路。
早饭过后，芥莘呲溜的就没了身影，戒嗔寻了一圈也没找着，按照他对芥莘的理解，想来她还是有话和某人说，也就放下心来，随后便盘腿而坐，独自做了一会儿早课。
“你要走了？”
芥莘刚从窗口攀进血衣的房间，便血衣凌乱着发丝坐在床上，眼神有些空洞，应是想什么想得出神，却被芥莘打扰了。
“嗯！”芥莘脚一落地，便幻成半妖的模样，身后的尾巴耷拉着。
“可是有话要说？”血衣转过头，看着芥莘问道。
芥莘点点头又摇摇头，后又无奈的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你那日把情魄放在我身上吧？可是我找不着了……”
“我一将死之妖，留着它也没什么用，那日见你法宝还差一丝精魂，便用它修补了去！”血衣说得平静，就好像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总感觉……哪里不对喵！”芥莘垂着头，对这个同为妖类的血衣，她总有一种不知道叫做什么的感觉。
“芥莘！”血衣忽然喊住芥莘的名字，眼里尽是落寞，那是芥莘在师父眼中看见过的悲恸。
“嗯？”芥莘抬起头，不敢看血衣的眸子，她有点害怕，害怕眼前这个人也会消失。她们虽然不熟，但是同为妖类的这点羁绊让她十分珍惜。
“你觉得，你和他，能否成功渡劫？”血衣看着芥莘，表情是难得的认真。
“我……”芥莘退后一步，正好抵着墙壁，她呆愣愣的看着血衣，不知道如何作答，这是她一直逃避的问题，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正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这是她心里话。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面临这个抉择的！妖与佛，劫成双，你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成功渡劫。不成仙，便成魔！”血衣说出最后六个字时，眼底是一片红光。
“我……我知道了！”芥莘看着血衣的眼神，心底却是苦涩万分的。她感觉，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提醒她这件事，她明明只是想作为一只小小的狸猫陪在戒嗔身边，并没有想那么多！“不过……我觉得戒嗔他一定不会那么绝情。”
“若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芥莘犹豫的抬起头，咬着唇纠结了许久，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
“呵！”血衣轻笑一声，红色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多年前我擅自离开瑶池，还动了凡心，渡了情劫，恐怕是回不去了！”
血衣没有说出口的，是那句真相，或许，这也该随着她的逝去永远被掩埋。
“瑶池？”芥莘看着靠在床边已是气息微弱的血衣，脚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走上前。
“瑶池……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都快忘了，那里是仙境。”血衣絮絮叨叨的说着，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你怎么了喵？”芥莘看着已经慢慢合上眼睛的血衣，恍惚的问道。
“瑶池鱼儿不离瑶池水，我离开瑶池太久了，已经回不去了。为了这次和你见面，我差不多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血衣说时，眼睛已经开始涣散。
“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我不想转世太痛苦，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绊！”血衣脸上挂着笑，身体也在逐渐变化，先是身体变得通红，穿在身上的衣服如同浸了血一般迅速被湿透。随后鳞片攀上血衣的脸颊，颈脖处却是血淋淋的一片，只有三两片鳞片。
“能告诉我，你原先的名字吗？”芥莘忍着眼眶中的眼泪问道。
回应芥莘的只是一片沉寂，血衣强撑了那么久，终于在这个清晨香消玉殒了。
“喵嗷！”芥莘望着床上被剔去鱼鳞的一尾锦鲤，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碰——”
戒嗔听到动静，猛的推开门，看见一是三四岁的小姑娘趴在床头，对着一尾没了鳞片的锦鲤痛哭。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猜出了这二人的身份，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走到芥莘身旁，伸出手想要搭在芥莘肩头安慰她，却在触及她的衣角时收回了手。最终，他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哇啊啊啊！”芥莘哭得伤心，根本没有管出现在身后的戒嗔。至于她为何会哭得如此伤心，芥莘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胸中某种情感郁结，让她难受得不得了。多年后芥莘回忆此事，也终于明白了，那是对生离死别的恐惧。血衣无依无靠，她唯一爱着的人毁了她的一切，剔了她的鳞片，相当于剔了她的本命骨，可是到最后，血衣都不曾见那人最后一眼。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芥莘用一旁散落的衣服，把鲜血淋漓的血衣包住，然后抱在怀里。
“你要去哪？”戒嗔拦住芥莘的去路，忍不住皱眉问道。
“我要去瑶池，把她安葬！”
“你知道瑶池在哪？”戒嗔一时间急切，也忘记了敬语。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她死后，魂无安处。”芥莘看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戒嗔，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知道！”不知何时，阿丑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驼着背，看不见他的表情。
“在哪？”芥莘问道。
“莫要急，这地方你们去不了，还是我带她回去吧！正好，我也许久没回家了，是时候回去了。”阿丑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嘶哑。
“阿弥陀佛！”戒嗔对着阿丑微微颔首，问道：“不知施主是？”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是一虚名！”阿丑摆摆手，一摇一晃的走到芥莘身旁，看样子血衣的离去对他的打击不小，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
“你真的会把她带回瑶池？”芥莘依旧有些不放心，她还记得那天看到阿丑诡异的笑容让她瘆得慌。
“除了我，还有谁能去？你若是担心我不会带她回去，那你就自己去。”阿丑有些不满道，好似在耍小孩脾气。
戒嗔把手搭在芥莘肩上，安慰道：“没事的，他不是坏人。”
芥莘犹豫了好一会儿，一只盯着手里的血衣，想着要不要把她交给阿丑。
阿丑见芥莘并不信任他，便道：“瑶池仙境并非普通妖和人类能进去的，你们不信我，可以再找其他人。”
芥莘咬着唇，把血衣交给阿丑，然后抹抹眼泪，恶狠狠道：“若是有朝一日，让我知道你没有把她送回瑶池，我绝对不放过你。”
“嘿嘿嘿！”阿丑从芥莘手里接过血衣，诡异的笑了几声，然后道：“小姑娘，若是你有你师父一半的魄力，恐怕不会在这和我说这么多了，嘿嘿嘿！”
“师父？”芥莘震惊的看着阿丑，只见阿丑身形逐渐消失，只留下一道残影。
戒嗔盯着芥莘一言不发，似在思索什么。
芥莘看着阿丑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回过神来时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喵嗷一声躲到门后，用一种怯生生的眼神偷偷瞄着戒嗔。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戒嗔面前暴露了身份，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
戒嗔看着刺溜一声没了影子的芥莘，转过头又见芥莘躲在门外偷偷看着自己，感觉十分好笑。可是平日里的修养让他并未笑出声，只是在一瞬间只是勾起嘴角，露出一极为短暂的微笑。
“喵嗷？”芥莘的视线和戒嗔对上，那种满满的羞耻感让她不由得缩回了脖子躲在门外。
戒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芥莘，觉得万分有趣。
芥莘躲着发现屋里面没有动静，戒嗔也没有出来，又重新探出脑袋往里边看。谁知戒嗔一直盯着门口，她这一观望，眼神又和戒嗔对上。
芥莘“嗖”的一声缩回脑袋，然后蹲在地上，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她害羞了……
戒嗔走到门口，低头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芥莘，唤了声“芥莘”。
“喵嗷！”芥莘抬起头，对上戒嗔询问的眼神，正只狸猫都不好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让她脊梁处一阵酥麻。随后她如见鬼了一般迅速逃到房间……
戒嗔看着一反常态的芥莘，开始反省自己做了什么，明明和平常一样，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芥莘的反应那么大？
这恐怕和戒嗔接受过的教育有关了，虽然有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但在戒嗔的学习之中，心中有佛，并无男女之分，心静自然无欲，也不会有所谓的心动，对男女之事是一无所知。这也就是一开始血衣为什么会说那番话的原因！
芥莘虽然和戒嗔在一起生活了了许久，但她在巫山呆了上千年，对情爱这种事虽然不精通，但也是知晓的。所以，戒嗔那样看她，她身为姑娘，害羞是很正常的。
戒嗔回到房间时，芥莘早已经变成狸猫形，缩在戒嗔准备好的包裹旁，好似在睡觉。
